聆听身体(2019-10-08）

你聆听过自己的身体吗？

对的，你没看错，不是凝视，不是触碰自己的身体，而是聆听自己的身体。

你也曾凝视过自己的身体，在沐浴时，面对着镜子。记得还在青春年少时，那时家中还没有独立的浴室，只能到公共大澡堂洗澡。最喜爱夏夜的澡堂，过了人声鼎沸的喧嚣时刻，只有哗哗的水声和昏暗的灯光。每到这时，我总是扭动着干瘪的躯体，摆出妖娆的造型，看着灯影中那玲珑的曲线，仿佛自己一夜成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灯影里那个性感的曲线当成现实中自己，并窃喜着。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真正的玲珑有致是那么的美好与动人。等到真正有一天，自家有了独立浴室，有充分的时间和放心的空间面对自己的躯体时，更加发现自己于年少时公共澡堂那刻意扭曲后灯光映照出来的曲线只是自己的幻象，真实的自己肤不白，貌不美，乳不丰，臀不翘，更难以言表的是，还有诸多的缺陷，于是，顿失了对镜凝视自己的勇气。每次沐浴，也只是匆匆一瞥，便着急的批衣穿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坦然面对镜子。后来我也发现，大多数人都如我一般，沐浴后总是匆忙套上衣裤，鲜少顾影自恋。女士想必也如我一般，对身材不满。男性也许也感有所缺憾，个不高，人不壮，背不宽，膀不阔，没啥可骄傲的。于是，人人照脸，但少有人愿意凝视自己。不，确切地说，是有勇气坦然地凝视自己。

你也曾抚摸过自己的身体吧。当你脆弱无助之时，你会不由自主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手指轻轻地摸索着衣物，让肌肤感受双手的温暖。当你生病时，你也希望有人守在你的身边，除了嘘寒问暖，轻轻地抚触让你感觉就像回到儿时母亲的怀抱。可是，因着抚触太过于私密，也让人感觉不卫生，因此不但至亲的亲人间的抚触渐渐变少，就连自己对自己的触碰也成了禁忌。

可是，身体需要关爱，不凝视、不碰触，我又该如何了解自己，如何关爱自己。

既然不愿凝视，不敢触碰，那就聆听自己吧。

是的，聆听自己。

知道吗，身体会唱歌。比如呼吸是平稳的中音，心跳是浑厚的低音。身体还会说话，那肠胃叽叽咕咕的，是在告诉你它的不满；那红丝布满的双眼，是在告诉你应该非礼勿视......

可是，身体的歌声太弱，话语太小，他们的呐喊被淹没在嘈杂的世界里。于是我们认为身体只会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终于有一天，身体不再是沉默，五脏六腑、四肢躯干、眼鼻口耳......仿佛在一夜之间苏醒，纷纷向我示威怒吼，表达多年被忽视、被冷落的不满。而我面对这些激进的抗议声却毫无招架之力，不得不缴械投降，去认真对待身体。

此时的身体更加残破不堪，到处是针眼淤青，瘦骨嶙峋得毫无美感可言。看是看不下，摸也下不了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身体，听他把满腔的怒火发泄。

首先是呼吸，它气若游丝，已抵不到肺腑深处。再是心跳，它颤抖无力，血压低到无法测量。肠胃拥堵得哀声叹气，眼睛囊肿到无法视人......细听身体，我才发现这些混响早在数年前就有了呻吟。

听吧、听吧，身体的语言太过杂乱，无从听起，那就只听一曲--呼吸。

听呼吸，我听到了生命的执著。

一年两年，多年后，我终于在呼吸声中听见身体内潺潺的气息声，听到了生命的复苏，也听懂了身体的语言--当下在一呼一吸间，生命乃是呼吸。

你如果同我一样，不愿看、不愿碰自己的身体，那就跟我一样去聆听身体吧。听听身体这个孤独的旅者，听听他的声音，听听生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