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端午

马上到端午节了,忽然想起童年在徐州老家过这个节日的一些往事。

江苏省在国人的印象中应该是很富裕的,但苏北我的老家却是个例外。我所在的村庄叫徐州市睢宁县邱集乡小夏村,地处江苏与安徽的交界处。全村四五十户人家,人口不足200。七八十年代的小乡村着实穷困,人们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从人均不足两亩的土地里刨食吃。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了,但很少吃到细粮,肉、蛋等更是只有在节日或来客人时才得一见。所以,过节就意味着能吃上肉,吃上好东西,这对孩子们来说,是最为期盼的事。

在老家有三个节日最为隆重(或者说也只有这三个节日):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农民们并没有兴趣去深究为什么过节,节日的源起是什么。就知道过节可以给自己苦难而繁重的日子带来喜庆和暂时的放松。

端午被作为老家人的最隆重节日之一,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家普遍的认识,夏毒侵袭,毒虫肆虐,人们通过端午这个节日,来祈福纳瑞、驱邪攘灾。

第二个原因,可能这是一个“忙节”。端午之前是“小满”,端午之后是“芒种”,端午一过,就意味着要进入紧张的夏收、夏种时间了。大人们要争分夺秒地收麦子,然后耕地,播种。我们那时候没有水稻,麦子割完后,播种的是大黍(玉米)、黄豆。所谓“春争日,夏争时”,夏天播种,上午和下午播下去,将来的收成就会有很大的差别,所以,有经验的老农都深知时机的金贵,会拼命赶时间。这样,对尚处于牛耕刀割水平的农民来说,身体消耗会非常大,端午过节,吃一顿大肉,补充一下体力,为接下来农活冲刺做好身体储备。

我们老家因为不产米,习惯了自给自足的农民不会去买米来包粽子的,所以我们童年的端午,不知粽子为何物。

但大门上一定要挂上艾草的。老家有句童谣叫,“清明不插柳,死了变成大黄狗;端午不挂艾,死了变成大白菜”,那个时候的人特别信这些毫无道理的顺口溜,我印象中,童年的自己就老怀疑坟头长出白菜的人,肯定是生前端午节没有挂艾的。

还有五彩线也要系的。老家那时管五彩线叫绒线,货郎人挑着的货担子上,每到端午节,就会多出一盘彩线轮。货担子刚落下,大人孩子便围了过来。一毛钱可以买很长一段彩线,我们叫“扯绒”。回到家后,母亲会将“绒”剪成适中的长度,分别系在我们的脖子、手腕和脚腕上。

端午节最让我们这些孩子期盼的就是红鸡蛋、鸭蛋。在这个节日,大人会用5颗独头蒜和鸡蛋、鸭蛋一起煮,说是可以去五毒。孩子们一人一只鸡蛋,一只鸭蛋,用红纸或红墨水染色,有时鸡蛋壳裂了,蛋白也成红色的了。这个鸡蛋是孩子们的私有财产,可以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吃,怎样处理。于是,我的姐姐们总是舍不得一下子就把鸡蛋吃掉,先藏起来,直到鸡蛋快臭了,再也藏不了了,才吃掉。我则会把鸡蛋带到学校,跟同学斗蛋。就是两蛋相撞,谁的先碎了,鸡蛋就输掉了——那是最为沮丧的事了。

今年春节回了一趟老家,老宅子上的房子早已破败不堪,村子规模稍微大了一些,但30多年前离开时的样子还依稀可辨,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而迟钝。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几个留守的老人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让我对这个小村庄的感情又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只是,没有了农忙、没有了等着吃鸡蛋的孩子,过几天,这个村庄中还会不会过端午?

你可能感兴趣的:(童年的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