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向日葵

有人说做人要像向日葵,朝着太阳努力奔跑。

可是没有人知道向日葵如果不是本体注定它还愿意一直向阳而生,不闻悲喜吗?

这世界从来都是喜相近,悲难通。

何沐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听着医院里各种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直逼内心的是各种不同的哭声。

小孩的哭声因为抗拒和害怕而格外响亮。伴随着的还有一家人的安抚和哄。

坐在肿瘤外科门口的那个女人捂着嘴默默哭泣,大概是因为高昂的手术费。

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在医院更直接也更残酷的见证生死的地方了。

妇产科的哭声是新生命的降临。

太平间的哭声是对生命的告别。

在医院,你永远都不知道谁手里的检查报告上写着死神的欢迎光临。

“何沐妍病人请就诊”智能语音的提示打断了何沐妍的思考。

“您好,大夫,这是我的检查报告。”何沐妍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医生。

医生掏出来片子和检查报告边看边问“你自己看过没有?”

“没有。”何沐妍懒得看,直接提着袋子把报告单随手也放了进去,一眼都没看。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医生放下了报告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何沐妍

“一年多了吧,不记得了。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何沐妍就知道医院只会为了赚钱让病人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检查,最后说一句没什么问题,注意休息就打发了。

何沐妍不等医生开口又说“医生你别给我开药,开了我回去也不吃。浪费。”

医生用生气的口吻说“你这小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身体健康,怎么拖到现在才看,你家人呢?”

何沐妍缥缈的眼神终于露出了疑惑,身体也端端正正的坐直了。

“你的心脏可能需要做手术,你回去跟家人一起过来办理入院手续,越快越好”

“大概得多少钱啊?医生。”

“十几万二十万吧”

医生的那句话说的极其轻描淡写,就好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何沐妍的心里却像被一座大山突然迎头压上了,窒息,胸闷,脑袋里嗡嗡响。

何沐妍用最轻松的口吻说“好的,谢谢医生。”

提着报告袋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脸就垮下来了,整个人也像霜打了一般有气无力。

何沐妍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想平复一下心情。

从门口推进来一个急救病人。

他并没有被推进急救室进行抢救,而是被停在了走廊上。

何沐妍看到床上是一个身穿民工服带着安全帽的男人,浑身是血,手搭在床边,手指因为长年干苦力留下的都是粗糙的痕迹。

他看上去痛苦极了。

“这是什么情况?急救吗?”穿手术衣的人大声的问

推他进来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说“家属联系不到,没人交费。”

几乎同时,他俩都走了。

何沐妍被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她的胸口泛起剧烈的痛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沐妍想到了父亲。

父亲也是民工,也像那个人一样在外地干苦力,经常为了省钱吃最便宜的饭,为了多赚点钱干着危险的活。

何沐妍曾和父亲视频的时候看到父亲一大盒米饭和一点点菜,没有一块肉。

当时何沐妍问父亲吃那么点能吃饱吗?

父亲露出那种憨厚朴实的笑容说“能吃饱,米饭多。才十块钱。”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的刺在何沐妍的心上,使她的灵魂被钉在了绞刑架上日日夜夜被鞭挞。

这一刻,何沐妍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该死。

何沐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明明自己已经过的不尽如人意,却还偏偏见不得这世间疾苦。

何沐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潸然泪下。

因为以前自己每个月发了工资都会定期给偏远地区的老人捐钱,虽然不多,却也渴望温暖这人世间。

本来就安稳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健康的身体。

在被发小骗了几十万后背上负债,水深火热。

何沐妍白天上班依旧谈笑风生,一如往常。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整夜整夜流泪。

坐在13楼的窗户上想过一了百了,不忍父母替自己赎罪而放弃。

当得知父亲知道自己的事后一夜没睡天没亮就翻山越岭去亲戚那里借钱,遭遇亲戚言语羞辱和讽刺,何沐妍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那笔钱对何沐妍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却还是在看到父亲转钱过来的瞬间泪水止不住的流,手指颤抖的打不出一个字。

羞愧,自责,悔恨,难过,所有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变成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勒在何沐妍的心上。

那种看不到未来,挣扎在绝望中的滋味和那段日子,道德和良知的撕扯,生活和负债的对抗,让何沐妍几近崩溃。

催收公司的电话和催收人员的辱骂,侮辱,恐吓,让何沐妍一夜生了白发。

原本能力出众,工作出色的何沐妍为了不连累公司主动给领导说明情况和原因,并一再保证不会牵连公司。

何沐妍说着说着就哭了。

领导听着听着就笑了。

那是一种讽刺,嘲讽,尖锐的笑声,毫不掩饰又淋漓尽致。

何沐妍的自尊也碎了。

那个在一起四年的对象得知后象征性的安慰了她一下后继而拿着一张四年的花费欠条拦在下班高峰期的何沐妍的公司门口,在无数围观者探究好奇的目光里逼着她签了字。

那也是在一起四年花的唯一的钱。

身边的人这样评价何沐妍。

“你就像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永远向阳而生。坚强,隐忍。”

这话听在何沐妍耳朵里并没有觉得安慰,只觉得胸口闷。

何沐妍只是笑笑,沉默回应。

公司人力资源部还是害怕连累公司用了理由逼迫何沐妍自己提出离职,不必承担赔偿结果。

何沐妍身无分文被迫辞职。

可以堕落一下吗?可以逃避现实一次吗?

不可以。

何沐妍就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的在房间对着墙壁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说着那些正能量和鸡汤。

于是,何沐妍决定放手一搏,自主创业。

找了一个朋友做投资人,贷了十五万启动资金,规划和预算已经敲定,只等放款。

投资人突然把所有的钱借给了别人。

靠着客户关系拉了一个小项目,招了三个人准备开展,却中路变了卦。

何沐妍只得自己找朋友借了几万块钱,并承诺半年内归还。

疫情爆发,全球经济动荡,小公司的存活率几乎为零。

无奈线下转为线上,缩减人力,寻求项目。

何沐妍可以两天两夜不睡觉,不吃东西坐在电脑前面赶时效,给客户发邮件,希望达成合作。可是如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做的慢慢好起来了,疫情再度爆发。

何沐妍的身体开始发出警告。

一年前她就感觉到了身体的问题,可她不敢去医院,不能去医院。

这次是被朋友拖着来医院看,拒绝了朋友的陪伴自己今天独自来看报告。

本以为不用放在心上,只害怕人情难还。

结果却雪上加霜。

何沐妍太清楚这笔钱对自己,对家里,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难过上帝不是怜悯众生,有慈悲心吗?

为什么不能给她机会,让她赎罪。

她是来报仇的吧。

有人突然递过来纸巾,何沐妍才发觉自己陷入回忆和思考良久,脸上早就已经泪水模糊了。

那个走廊的民工不见了,应该是抢救去了。

耳边的哭声并未停止。

可是,向日葵流泪了。

向日葵只是想给太阳最好的。

何沐妍的太阳是父母。

但何沐妍这个向日葵流泪了。

                                                  文/万般皆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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