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落悠悠谈

鲍鹏山评价陶渊明乃“素心人”一个,不染尘埃也。今者,余读“迦陵说诗”系列之《说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一书,对陶公其人认识益深。

陶公饮酒诗共20首,现读至第11首《长公曾一仕》,以吾之浅见,但觉陶公诗确实首首皆妙,而又不失诚心。诚,乃真也,陶公之诚,非指它物,乃诚于待己,不欲自欺。世人皆知陶公不为五斗米折腰,其背后自是不愿违己之心。诗中说,违己交病,此言不可谓不重也。久在樊笼里,其味本心知。若是违心,与世人虚伪以对,则对陶公而言如生病一般,心既病,则身自欠安,千万俸禄亦无法弥补心灵之伤。故,不束带见督邮,不止为一时之意气,乃终身之追求。

初中课本选取陶公饮酒诗之五,实乃其心境之形象外现。何为外现?以心眼而洞观,于外物之中觅寻己像。确也,陶渊明笔下,物于心合,动与静偕。“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也,抬眼也,渊明之以之现生态也,外在随意而动,内心感意而安。一动一静中,似乎窥得世间之妙也。此妙非在凡尘,而在世外也。世外又未必于山外,或可于人境得也。呜呼,其心境定,则居人境可同隐居也。如陶公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非解其中妙趣者,则言亦未知,能悟此中真意者,则默中同念。或,陶公之诗,皆为寻“真意”尔。

为何有此饮酒诗?陶公于《五柳先生传》中尝言:“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可知其亦爱酒也。欧阳文忠写《醉翁亭记》,醉翁之意不在酒,陶公写饮酒诗,其意亦超乎酒。然,酒为他人送,心不能迎合达官之送酒初衷,自当于诗中流露真意,以表诚心于人。故酒为作诗名,托名为饮酒,实则表素心也。

其饮酒诗的序文中言:“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单此一句,已可洞彻其意。“闲居”貌,无事也,闲人闲居,苏轼与张怀民散步赏月时亦有此“但少闲人”之叹。然,苏轼为被贬之身,心中怀上进之志,自不甘终日做“闲人”,陶公却不然,其闲中有闲适之意,有意足之感,因此闲为其所求。然,为何“寡欢”?问心之深,则可知陶公之退为时代使然,处于魏晋之交,固有雄才壮志,亦被屡次遇人不良而使斗志渐消而泯。曾追随之刘裕、桓玄者皆曾有叛变之举,叛逆之心,如之何自处其中而安然乎?只能退,与贫相较,违心之禄令其迷也,两害相较权衡其轻,对己要真,莫违本心,田园将芜胡不归?其真相乃心田将芜也。于躬耕生活中,安放其心,闲为所求。寡欢之时,或可更多为时世之悲,其下掩深心之慨,亦未可知。

一言以蔽之,陶公也是千古寂寞之人也。酒中之味,多乎哉?有心人可再三品其饮酒之诗,当可悟“摆落悠悠谈”之中,其超达之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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