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paro】Pride and Prejudice(上)

但凡有钱的单身汉,总想要娶位太太,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这样的单身汉,每每迁至新居,周围邻居不论他品貌如何,总会理所当然地把他看作自己女儿一份应得的财产。

“吸气,再吸气。”

奈奈生白玉般的小脸憋得通红,胸口鼓得像是塞了个气球,才终于绑好了这细到违反人体生理构造的束腰。

“我不该吃那个奶油蛋糕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碰任何奶油制品了!”奈奈生筋疲力尽地趴在椅子背上。“你说,那个五条公爵,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琥珀替奈奈生戴上发网和头花:“我没见过他,不过听不少人说过他是个很英俊的男子。”

“如果一个男人年收入五千英镑的话,那他即便长了满脸疣子,人们也会夸他英俊的。天哪,五千英镑啊!”奈奈生学着白天那些夫人们夸张的语气,吐了吐舌头。

琥珀被她逗得笑弯了腰:“那你可要当心了,只怕这位满脸疣子的鹤丸国永先生,会看上咱们最美的姑娘奈奈生哟,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胡说!”奈奈生嘴上骂着,镜中年轻而美丽的脸庞上却还带着对晚上的舞会不由的几分期待,“琥珀你没有错过这场舞会真是太好了。”

琥珀刚从伦敦的舅父家回来,一年前她父亲病故,她在舅父的帮助下料理了丧事,又去伦敦住了一阵子,才终于将悲伤心情平复下来,回到了乡间的旧宅。如今宅子里,就只剩下她和一个年迈的老管家了。

这位五条公爵并没有让姐妹俩失望。

纯白燕尾礼服将他的身材衬得修长挺拔,英俊的脸上时时都有开朗的笑容,举止礼貌得体,言语风趣幽默,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当下时兴的俏皮话来,逗得宾客们捧腹大笑,几乎一出现就收获了男宾的夸赞,也俘获了女宾的芳心。

然而他身边的那位同伴却并不如他受欢迎。

鹤丸国永并非一个人前来,他还带着一位同伴,姓三条,名叫三日月宗近,据说两家祖上同源,姑且算是远房表亲。这位三日月宗近先生,论相貌也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是位不输鹤丸先生的美男子,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很快就有人传言他一年收入一万英镑,拥有半个郡的地产。但他冷冰冰的神色和语气,却总将旁人的示好或巴结拒于千里之外。

奈奈生刚与鹤丸跳完了第二支舞,她通红着脸颊跑到琥珀身边,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鹤丸先生,他真是太迷人了,我几乎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亲爱的,今晚的你也很迷人,从和我们打招呼起,他的眼睛可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呢。”琥珀说。

奈奈生忍不住又向鹤丸的方向张望,正撞上他也在望向自己的目光,连忙害羞地转过身去背对他,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背后被一片火热凝视着。

注意到琥珀也看了过来,鹤丸礼貌地微笑招手,向她们走来。

“看来下一支曲子,你还是不能休息了。”

“奈奈生小姐,请问我有荣幸能邀请你跳下一支舞吗?”他来到奈奈生身边,一双金色眼眸中柔情荡漾。

奈奈生抿起嘴角,将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放到他手中。

曲声响起,一对对男女,一朵朵裙摆,在舞池中再次旋转开放。

“琥珀,你刚从伦敦回来,可有听说过三条公爵这号人物?”一位夫人凑近来问道。

琥珀摇头:“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教堂和舅父家里,可没有那么多社交的机会。”

“真是可惜。”那位夫人几乎要凑到琥珀耳边,她小声说,“我倒是听说啊,这位三条先生,是出了名的难相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对谁也爱答不理,都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妻,也是了,哪有年轻姑娘受得了这副做派呢?”

琥珀惊叹于夫人的消息灵通。

“可不是嘛!”另一位夫人正摇着扇子纳凉,“毕竟公爵大人,平日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乡下人。相比之下啊,五条先生就比他平易近人的多!七濑可真是幸运,瞧他的眼神,怕是被她迷住了。”

琥珀一面笑笑,一面不动声色地远离八卦中心。像这样的中年妇人,她们不过是想找个人嚼嚼舌根罢了,对象是谁并不重要,这会儿那位夫人转了个身,又和另一位夫人咬起耳朵来。至于她们带来的消息,经过了不知多少张嘴的转述加工,早就面目全非了。

整场舞会,三条公爵几乎只与鹤丸国永说话,拒绝了所有跳舞的邀请,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站在二层的平台上俯视着下方的舞池,傲慢无比的样子。这似乎倒是坐实了宾客之间的传言。

三日月宗近一手支颐,一手合着钢琴的曲调在桌布上弹奏着。

琥珀离开座位,把演奏的机会让给了下一个姑娘。她是上楼来躲个清静的。

她看到了三日月宗近,他这副作态在这样热闹的舞会上委实有些格格不入。想到那些传言,又暗自觉得好笑。

“嗨,三日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来享受这个舞会呢?这里的姑娘是我生平见过最可爱的了!”鹤丸国永上楼来找他的同伴。

“是啊,你刚才正跟全场唯一一个称得上美丽的姑娘跳舞。”三日月宗近说,“尽管去享受你的舞会吧,你知道的,我只和熟识的人跳舞。”

“这样你会错过不少乐趣。”鹤丸国永说,“要我说,我们身后不远处,也站着一位美人呢。好像是弥生家的小姐,让我来介绍你们认识吧,然后你去请她跳支舞,这轮她也没有舞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三日月宗近回望了一眼,在和琥珀对视之后又转回了头,语气淡淡地说:“的确是这样,不过不用麻烦了,今晚我不想跳舞。”

了解他脾性的鹤丸国永不再强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又回到了他可爱的舞伴身边。

琥珀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把刚才险些要伸出的手死死压在背后,只希望灯光可以帮忙掩饰她因为尴尬而燥红了的脸色。

驻扎在附近的兵团最近开拔到了这个小镇,走在路上随处可见穿着一身大红制服戴着夸张帽子的军官们。

率队的大包平少校是位英武挺拔的年轻贵族,据说曾经有过和人比剑十二连胜的战绩。

千川家的午宴有幸请到了大包平少校,加上原先就答应会出席的鹤丸国永和被他拉来的三日月宗近,竟然汇集了三位来自伦敦的上层人士。人们开始传言千川的女儿或许很快就要嫁到伦敦去了。

琥珀也在宾客之列。午餐过后,奈奈生拉她说了几句闺房秘语,眼睛却不时地往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五条先生去和人玩牌了。”琥珀很懂她心思地说。

奈奈生微红了小脸低下头:“那次舞会之后,我就再也没法忘了他了,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今天他来了,我却又不敢去和他说话,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呀?”

“怎么了?自然是——”琥珀耳语道,“爱情使人疯狂。”

奈奈生眸光闪烁:“我知道。。。可是他会喜欢我吗?”

“依我看,今天他会来,就说明他也想着你,他总不见得是为了和夫人老爷们谈论大本钟和伦敦的天气才来的吧?”

奈奈生捧起了自己的脸,说:“那我一会儿再去找他说说。”

玩腻了纸牌骰子的大包平正和军官绅士们朗声谈笑着什么。有人提起他十二连胜的战绩,更让他骄傲不已,开始讲述当时的情景,讲到激动时,他推开了几张椅子,按捺不住地开始比划起动作来。

三日月宗近走进了屋子,几位绅士向他礼貌问好。听到他的名字,大包平不由停下动作望向他。三日月宗近也看到了他,略点了点头,便离开房间去了另一间会客室。

大包平却露出了些嫌恶的神情,似乎也对刚才的故事失去了兴趣,摆摆手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大包平先生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我们正听到兴头上。”琥珀给他腾了个位置。

“看到了个讨厌的人。”大包平说。

想着刚才的情形,琥珀问:“难道是。。。三条先生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真是晦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琥珀识趣地不再问下去。

大包平倒是愤愤不平地继续说着:“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从不平白对人口出恶言,军队之中信誉最为重要。这三日月宗近,可不是个好人。”

“咦?”

“你们这儿的人也不怎么看的惯他便知道了,对下面的人鼻子扬得老高,话都不乐意多说一句,奉承女王陛下时,可是巧言令色的很。”

琥珀有些疑惑:“我原以为三条先生只是生性冷淡,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我才懒得骗你们,他这人不仅拜高踩低,还惯会耍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就曾经栽在他手上过。”

琥珀忍不住向三日月宗近离开的方向看去,走廊是三三两两谈话的人,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用看了,他大概自己也知道没有颜面来见我。”大包平说,“那次和他赛马,我的小云雀向来都是跑的最快的马儿,结果那天不知为什么,赛场上不仅腿上没劲儿,过栅栏时还摔了下来,连带着我也摔断了一条胳膊,结果让他拿了第一,还得了女王陛下的褒奖。后来兽医诊断是肠胃出了毛病,你说巧不巧,马倌说他前一天晚上来过马厩,还亲自给马儿拌了草料来喂,趁那时向我的小云雀下了黑手。”

“竟然有这样的事。。。”琥珀惊讶道。坊间传言倒也罢了,大包平亲口所说的遭遇却不能不信,这样看来,这位三条公爵,当真是位道貌岸然的小人了,着实令人不齿。

“若不是真的遇到,我也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后来我去向女王陛下鸣不平,竟连陛下也向着他,要我自己服输,哼。”大包平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重重放下茶杯,砸在杯碟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午后的阳光总是暖洋洋地催人欲睡。作为千川家的常客,琥珀待在书室里翻着一本书打发一下午的辰光。

手里的是当下流行的一本小说,讲述一对年轻男女相爱却被战争拆散,五十年后又重逢的感人故事。琥珀不是第一次读这本小说,因此她翻得很快,在看到女主人公给远在战场的男主人公写的信时,她终于忍不住要合上眼睡去。

“琥珀小姐在看什么书?”

陌生的男声把她惊醒。猛一抬头,发现面前的人正是三日月宗近。她连忙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三条先生。”

三日月宗近温和地笑着示意她坐下:“原本以为这里没有人会安静些,没想到打扰了你午休。”

琥珀既为自己刚才差点睡着的窘态羞愧,又想起对面这位先生的种种劣迹,没好气地说:“这里是私人书室。”

“我知道,我同千川先生说过了。”

琥珀一时语噎,暗自懊悔自己不该把情绪表现出来。

“琥珀小姐平时都读些什么书?”三日月宗近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很自然地同她交谈起来。

“诗歌,散文,小说,几乎什么都会读一点。”她泛泛地答着,“三条先生呢?”

“我喜欢读历史。”三日月宗近说,“不管是近代的历史,更古早的时候,透过史书好像能够触摸到那个时代一样,感觉十分美妙。”

居然没有讲什么经世致用的大道理,琥珀有些惊奇。她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和三日月宗近单独交谈,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低沉醇厚的声线,像是大提琴的琴弦轻颤流淌出的悠扬乐声,阳光透过纱制的窗帘洒下,照进他一双夜空般深蓝的眼瞳中,而这双眼睛此刻正注视在她身上。

心绪宛如阳春三月的柳絮一般飘飘荡荡,琥珀别过脸不敢再看。这样好看的人,说他道德败坏实在另人难以置信,如果是真的,那就只能说造物主和人们开了个玩笑吧。

“你大概已经忘了吧?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三日月宗近突然说。

“诶?是在伦敦吗?”琥珀努力回忆着过去一年遇见的人和事,却怎么记不起来自己见过他这样的大人物。

“不在伦敦,是在这里,在你家里。”

琥珀无言地看着他。

三日月宗近接着说道:“那年我刚满二十岁,随着父亲来乡下打猎,曾经受到过弥生先生的款待。”

“原来是爸爸。。。”琥珀喃喃着,想起亡父,逐渐淡去的悲伤好像重新填满了胸口。

“也是在书房里遇见了你,那时候你还很小,缩在高高的书架旁边像只小猫似的。。。”三日月宗近见她神情黯淡,打断了话头,“怎么了,小琥珀?”

听到熟悉的称呼,琥珀愣了一下:“没事,只是想起来只有爸爸会这样叫我。”

“不知令尊他身体可还健朗?择日我必定上门拜会。”

“不必了,三条先生。”琥珀勉强压抑住声音的颤抖,她觉得一阵阵酸涩涌上眼眶,“家父前年冬天病故了。”

三日月宗近一惊,忙说:“抱歉,琥珀小姐,请节哀,我并非故意要提起。。。”

琥珀握着手帕拭干了几滴眼泪:“没关系,请恕我失陪了。”

说着便起身跑开,慌忙之中撞上了进门来的鹤丸国永都没打招呼。

“这是。。。弥生小姐?”鹤丸国永挑着眉,他本想来提醒三日月一句他在外头遇到了大包平的。“怎么回事?你居然让可爱的小姐哭红了眼眶。”

三日月宗近僵硬地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坐姿,眼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失落。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地像清水一样。

琥珀拒绝了好几个聚会的邀请,留在家里处理各处的来信。由于是未出嫁的在室独女,已故的弥生先生和弥生夫人的遗产都继承在她名下,虽说是保证了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可光是经营产业,计算佃租就让她头疼了好一阵子。

管家老眼昏花帮不上她的忙了,她也只能亲力亲为。也有人劝她干脆变卖了这些产业折现,但琥珀不愿像头待宰羔羊似的把父母留给她的财产低价折卖给别人。

听说后来千川一家受邀去了五条府上,从千川夫人的口风来看,大概真的是喜事将近了。琥珀打心里为奈奈生感到高兴,然而想起那天下午在千川家的事情,又不禁有些忐忑。三日月宗近对她的态度并不似传闻中所说的那般让人厌恶,他会这样对待自己,是因为曾和父亲结识的缘故吗?

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纸面上晕染开来。自己竟然对一位伪君子产生了好感,实在是匪夷所思。

“琥珀小姐。”老管家敲门,“有人给您寄来了包裹和信件。”

琥珀接过信纸,居然是三日月宗近写来的。

打开包裹,里头是一件样式时髦的银灰色皮毛小坎肩,手感极是柔软顺滑。

信上再次表达了他的歉意和关心,说包裹里算是提前送上的生日礼物,因为。。。

他即日便要与鹤丸国永回伦敦去了!

手一松,怀里的坎肩滑落到了地上。

“他们回伦敦去了。。。奈奈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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