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评《奇迹男孩》

“善良一点，因为每个人都在同人生苦战。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他人，你只需要，用心去看。”奥吉在潮水般的掌声和聚光灯下看到了自己闪光的未来。励志的故事，美满的结局，观众在屏幕前感动落泪，深情缱绻，然后，故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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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温暖故事，10岁的男孩奥吉天生脸部畸形，经历27次手术后踏入学校，迈开了融入社会的第一步。在歧视、自卑、欺骗、敏感一系列的感情博弈之中获得成长，在家人、老师、朋友的鼓励陪伴接纳中实现超越。一曲终了，我们开始呼唤那份不设防的真诚与善良，开始探讨家庭教育、塑造独立乐观人格的重要性。但倘若我们丢掉传统的主角光环，忽略奥吉异于常人的容貌与疤痕，反倒发现了他周围环境中出奇一致的姿态，这不就是人类群体所谓的生存法则吗—

面对异类，本能的选择排斥和从众的大多数，你们为什么一直沉默？

影片中的奥吉，聪明而又敏感。世界以痛吻之，他依然报之以歌。如果上帝不给予他勋章一样的灵魂馈赠，想必智慧阳光的奥吉一定会享受自己美好快乐的童年生活。天真烂漫，阳光幽默，外加超乎常人的头脑，这不就是天之骄子的标配元素吗？然而，命运不经意间对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校园生活一瞬间由天堂变为地狱，奥吉的标签也由学霸、宠儿变为了怪物、异类。于是，初入校园的他自然而然要面对的是同龄人疏远的态度、异样的目光。即使是他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杰克，也是带着校长和母亲的“任务”和他交往的。在经历了成长、反思、理解后，突破了“以貌取人”的传统评判后，孩子们终于看到奥吉容貌背后的闪光本质，“异类”也完成了对“群体”的回归。

但回过头来追根溯源，我们不禁要问，谁给了我们划分“群体”与“异类”的标准与权利？难道仅仅因为奥吉以幼小躯体承受了生命中的巨大不幸，难道仅仅因为他经历过27次手术的特殊面庞？定式思维下，校长开始采取对策了，家长开始开导孩子了，孩子，你要去接近、去交流，殊不知，成人们看似真诚的善举背后，已经存在一个几乎被我们遗忘的大前提—当你们让孩子这样做时，已经事先把奥吉归为“异类”，对，他和你们的孩子不一样。在这种前提之下，所谓尊重、平等、接纳的路途自然充满荆棘，自然需要过程和时间了。

是的，我们怪不得成人，更怪不得孩子，奥吉本来就是特殊的，疏离与排拒，是人之常情。影片中，朱利安从始至终都在霸凌、嘲笑，莎莫和杰克在正确和善良间选择了善良，但让我感兴趣的是班级的其他孩子，共同构筑无声大环境的从众者。你们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从众和沉默。在道义的抉择面前，你们好像低到了尘埃里，平常合理的做着沉默的大多数。不错的，社会生活从来如此，但从来如此，便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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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不得不为莎莫和杰克喝彩。在嗤笑和从众的大环境下，只有他们有勇气冲出重围，用心了解，选择善良。在所谓的“群体”与“异类”之间，不被世俗的言论大潮冲刷而独善其身是定力，坚信自己的判断而不妥协于抗拒的压力则是果敢了。起初的杰克，也许只为完成任务，但当他真正走进奥吉的内心，发现奥吉身上的闪光本质时，他坚定的选择了听从内心。可以想象到品学兼优的杰克承受的压力，换言之，在这件事上即使他像夏洛特一样沉默，也不会受到道义的谴责。杰克的担当与可贵恰恰在于以绵薄之力打破看似合理的稳态，在万籁俱寂司空见惯的群体划分中，仍有听从你心、无问西东的坚守，在盲目从众的背景下，选择秉持道义，无畏抗争。

纯洁如白纸的孩童世界中，人性本善的法则似乎更容易去践行。成人也尽力把真诚善良的价值观种进孩子的心灵深处。我们尽力给孩子构筑一个相对美好的伊甸园，希望他们的童年简单快乐，有意识替孩子隔绝现实社会的庞杂繁复。因此，奥吉是幸运的，莎莫与杰克跳出群体逆流而上的不沉默点燃了他敏感心灵中信任的火种，他们用自己高贵的灵魂唤醒了一个本来同样高贵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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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里，我们何曾如一个十岁孩子般坚毅无畏，依然有勇气在“群体”与“异类”的界线前摒弃世俗，抛却非议，做出听从本心的道义抉择？现实世界里，所谓的“异类”远不及畸形面庞的奥吉这样简单，离群与孤立，倾轧与博弈，在利益面前如此稀松平常。复杂人性下，事物的本质可能会被涂抹得面目全非，“异类”与“群体”的划分也因为需求、语境、乃至时代的不同而在刹那之间覆雨翻云。千万种压力之下，选择打破貌似和谐的缄默，叫醒几个“铁屋子中熟睡的人们”，问心无愧的坚持自己心底的判断，到底需要多大的良知与勇气？

诚然，我们都有“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的无奈，但更不应缺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良臣”的坚守。光怪陆离的紫陌红尘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恪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洁，还能不能秉承“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的真理，还能不能像皇帝面前那个真实的孩子平静的陈述“他什么都没穿”的事实，还能不能在人们都服从于错误和谎言的时候跳出群体，站出来说，“这不是真的”？

倘若可以，沉默的大多数才会不复归于沉默，随波逐流的大多数也将开始思考池水兴波的可能，盲目从众的大多数也将重新叩问自己荒芜许久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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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李叔同先生的高足丰子恺有这样一段文字：“有一回我画一个人牵两只羊，画了两根绳子，有一位先生教我：‘绳子只要画一根。牵了一只羊，后面的都会跟来。’”

生为人者，勿做群羊。宁鸣而死，不默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