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未时,王明带着约有两千多人的队伍朝着大铜山进发。
大铜山的屯田和开荒已经开始了,在进大铜山十里的地方,有不少的穿着朴素的山民在地里开垦荒田,周围还有不少衣甲鲜亮的长枪军士在不远处站岗巡视。还没让王明多看几眼青山绿水一路忙碌的景象,他们就遇到了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哨拦截和驱赶。王明对这些骑哨斥候有些眼生,估计都是从投掷队提上来的骑哨。骑哨斥候新兵必然是不认识王明的,结果尴尬局面出现了,五个骑兵身后立刻围拢了十多个手拿长矛安宁军,与王明这边之间形成了紧张地对峙。
骑哨斥候们见到如此庞大的流民队伍,再见到和他们穿着军服相同的官兵,眼里满是疑惑。但是这里没有一个做主的人,他们自然是不能做主让王明这些人放进大铜山的。不论王铁柱怎么嘶吼对方眼瞎也无济于事,骑哨只能回去派人通报。
王明觉得这些骑哨和乙等兵有些意思,他并没有怪罪这些人的唐突,队伍大了自然要按照规章办事。这也充分说明了李淼和姜龙二人对铜山境内的管制非常严格,在这乱世地面,这样严格管制军事重地是应该的。
大约等到一炷香时间,姜龙骑马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见到王明立刻下马,一脸惭愧地作揖抱拳道:“大人,卑职来迟了,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姜龙话音刚落,身后对峙的骑哨和一众手持长矛的乙等兵们,纷纷下马“哗”地一下全部跪在地上,脸上尽是一片茫然和畏惧。
王明下马扶起姜龙,对其仔细打量一番。这段时间姜龙的胡须都长出来了,古铜色的皮肤比以前晒得更黑,他颧骨高耸,眼袋凸起,眼睛充满血丝,人也比以前瘦了一大圈。王明微笑道:“哈哈,姜队长,好久不见!并没有冲撞,是本官不请自来没有给你们打招呼而已,有今日的唐突也是正常!”
姜龙见王明如此客套,脸上的愧意更浓。心中一紧,忙道:“大人,您是我们的头领,大铜山就是您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岂有不请自来这一说?”
姜龙看了看天色,紧接着关心道:“大人,您还没吃过饭吧?”
王明笑道:“路上吃过了,今日过来看看大铜山发展近况,看看有没有我王某能帮得上的地方!”
姜龙脸上露出喜悦,道:“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大铜山百废待兴,有大人的指点,大铜山必定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两人一番嘘寒问暖,互做客套,毕竟太久没见,姜龙见到王明如同娘家的亲人一般高兴。
姜龙是武将,对农耕之事不甚擅长,要是让他来操练新兵问题不大。农耕开荒的事情基本都是落在李淼身上了,李淼本身是农家出生,对农耕生产之事要比姜龙更强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到如今,王明没有人可用,只能将这两个不上不下的人拿来镇守大铜山。
大铜山原先定位就是在江宁北面设置一个屯兵屯田的卫所,为安宁军的骑兵提供丰富的战马资源。想要这里的畜牧业能得到长足发展,驻军和后勤补给是少不了的。大铜山是边屯田边操心骑兵的最佳位置,要知道养一匹马相当于养五个人的成本。王明哪里有资金来养那么多骑兵?也只能靠大铜山这一带的产业自给自足了。
姜龙看着王明带了一群如同叫花子般的流民,不禁好奇地问道:“大人,这是......”
“哦,路上遇到的,你们大铜山不是缺人开垦荒地嘛,给你带了差不多有两千多劳力,让他们有口饭吃就行!”王明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姜龙听到王明说这些如同乞丐般的流民是给大铜山充作劳力的,顿时姜龙面色难看,口中发苦,在心里吐槽道:“我像防贼一样防着这些流民,怕破坏田里的农作物,没曾想让王大人这个败家子全给带过来了!”
王明察觉出姜龙的异样,关心问道:“怎么了?”
姜龙回过神,微笑回道:“大人,这么多流民我们大铜山能安置得下吗?这可是要不少粮食的呀!”
听到姜龙这样一说,王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问道:“兵员招募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龙知道王明的意思,淡淡地回道:“不尽人意,大铜山之前的名声不是很好,许多人对我们这一群驻扎的官兵不知根底,他们根本不敢来应征。许多本地的人担心怕再一次进了匪窝出不来了!”
王明听到姜龙的解释,没有责备。继续问道:“现在农耕的事情忙得过来吗?”
姜龙一脸无奈,苦着脸道:“唉!卑职和李把已经把村子里的劳动力用到了极致,几百官兵只留下了五十骑哨和一百多人值守,其余的人基本都在开荒了!可是,这大半个月也才开垦了三千多亩,还是有些跟不上原定的进度,估计春耕要把这些荒地的种子种下去很难了。”
王明心想,这就是李淼、姜龙和他之间的差别吧!两人格局还是小了一些。不过王明也不怪李淼和姜龙,毕竟大铜山里只有半年的粮食和一千多两银子的本钱,招募人手又是按照安宁军的入伍标准一样,招募都是身世清白,性格老实之人,这些流民哪里够资格能被安宁军征召入伍?
王明听完姜龙的陈述,没有过多言语,缓缓道:“先回山里,这些流民暂时安置在山脚下,你安排将士们对这些流民的籍贯和人口做一些登记,对一些来路不清之人做相应甄别,单独分类关押,这三天之内暂时煮一些稀粥,要求插筷不倒,让他们恢复力气。”
姜龙本想还想劝慰几句,但听到王明这样说,姜龙也只能听命,于是抱拳道:“是!”
王明让王铁柱带着一些人组织流民跟着姜龙去安置的地方做甄别,对于能知道来路的家庭留下,对不知来路人的品性和行为观察,考核过了再放入山寨里居住。
王明被两个骑哨带上了大铜山,大铜山不负盛名,进入山寨之后,空气清醒,树木成荫,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山中的路上分了不同层级防御要塞,就像进了大园子一样,每走一里多路就有一层的门牌和防御箭楼。走过山门的防御要塞之后就是三五成群的土屋和木屋,土木相间的房屋看起来十分简朴,想必是大铜山山民的居所。
再走四、五里,王明等人走到最里层,是山寨头领的中枢要地,这个防卫等级要严格得多,这里垒砌起来约有六米高的石墙,石墙上还有二十多个火铳手在上面值守,七个箭楼均有火铳手驻扎,防卫十分森严。进入石墙后,王明看到大约三亩地左右开阔地,周围挤满了各种简陋的木屋,此地大约可以驻扎一千多精兵。对着山门的院子最里面有会客厅、议事堂、公审堂、签押房和一些其他办公杂间,其他则是生活区的房屋,也是十分简陋。
李淼带着五名亲卫疾步奔向王明,两人见面之后十分客套,很显然李淼见到王明的突然到访有些意外,李淼脸上尽是愉悦之色。
几人进了会客厅,李淼令人端来茶水,两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脸上木讷地端着三杯用白瓷盏装好的茶水。分别地放在王明、苏桓和李淼对坐的桌案上。
李淼抬手示意王明喝茶,李淼笑着说道:“大人,这次过来可是要好好指导一番,卑职正打算写信给大人请教的!”
王明好奇地看着李淼,微笑道:“哦?何事让我们的李把总如此难过?”
李淼见到主心骨,自然是要大倒苦水,李淼就从钟大民反水开始讲起,然后把整顿和梳理整个大铜山山寨村民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王明才得知李淼在短时间内要控制这么多刚刚服化的马匪有多么不容易。自从钟大民带着几十马贼逃走后,需管理留下来两千多名老弱妇孺,安抚、善后的工作是不少。李淼之前是没有管理过民事的,几千人刚经历过征战,大部分家中都有亲人战死。就单单处理山中的战死的山匪就用了三天时间,当时整个山上各家各户都是披麻戴孝,每个人心中都是挤压着一团火,这团火就是对官军的仇视。
要整顿山中失去亲人的山民谈何容易?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忘记对安宁军的仇恨是不现实的。如今,山民们已经能走出山林开始按照李淼的行为方式去开荒耕种这就是奇迹。
“你是怎么做到山民如此听话的?”王明内心不由好奇道。
“时间紧,任务急,能怎么办?强压下来的!”李淼不好意思挠挠头。
王明听到李淼是用强压下来的,心中不由在打鼓。这强压之后的结果必然是会暴雷的。也许这些山民表面顺从,到时候群起攻之,山上的没有防备的安宁军哪里能镇压得住?哪里能做到时时刻刻防范?
“什么?你用安宁军镇压山民的?”王明再也坐不住了,惊诧地问道。
李淼看到王明反应不由一愣,抱拳语重心长道:“大人!两三千多人啊,如果天天在此内耗,这里的秩序如何能快速恢复?这里都是一些贫苦的山民,钟大民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压迫的,不服的都杀了。您不知道,钟大民带着约千人的马贼反水的时候,我们有多惨?我和姜龙就差一点就见不到大人了!对于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只有用强压的威慑才能让这些山民们顺服,否则,这个山上会有两千多钟大民对峙我们安宁军的!想要在这里安心发展是一句空话!”
听到王明这样一说,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法,他是理解李淼的。当他看到李淼满脸的委屈和不甘心,想必这段时间李淼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大人,李把总想法是对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学生是支持李把总的想法,只要李把总把大铜山经营起来,让这些山民过得比钟大民时期要好的时候,这些山民自然会放下成见,感恩戴德的!”苏桓也忍不住站起身朝着王明劝慰道。
李淼朝着苏桓投来感激的眼神,转身看着王明道:“大人,苏先生说得对!钟大民在的时候这些山民本身就备受压迫,等到超越钟大民在的时候,让山民的日子好起来,这些内心的仇恨会随着时间消磨的!”
王明看着苏桓,再看看李淼。他觉得苏桓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人心不可违,仇恨的种子埋下了,要全面解除很难的,这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李淼的做法他又是很理解的,于是王明循循善诱地说道:“李淼做得很对,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但是要戒除仇恨还需教化,吃饱穿暖只是一方面,还要让他们能安居乐业,学堂、食堂、军事化管理,教化和平稳定发展思想指导是必要的。要他们能明白我们来了就是他们翻身做主的机会,是给他们带向光明的就是最好的办法!”
李淼和苏桓静静地听着王明说着,两人是一阵沉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