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的艺术? ——《发哨人》反思

“这才是当代艺术应有的活力——艺不艺术不重要,假如‘艺术’无法激发政治潜能。英雄主义和虚无主义拉钩上吊,普罗米修斯高举着手机,照亮了西西弗上山的路。”                                                      

——张晓舟

    笔者对艺术理论毫无研究,只是爱好者。不过此前恰巧听过一场陆正兰女士关于“泛艺术化”的讲座,其中提到符号学的意义三联体,按负载对象可命名为“物—符号—艺术”,对应的意义解释为“使用性—实用表意性—艺术表意性”。陆教授对“泛艺术化”的作用有如此描述:构造社会原则,使艺术和伦理得以贯通。

    粗略浏览了几篇关于艺术特征史的叙述,如果说赵毅衡先生以下的叙述在物与符号的关系上还停留在垂直移动(所以才有了相关“反比例”的说法),那么在陆正兰女士看来,经济结构剧烈变化的今天,此三者的关系已经从“使用功能和实用表意功能被边缘化”,趋向“三者的水平并置”,即“物=符号=艺术”。

    “一双筷子,可以制作精美,依然能够用来取食。但是一双精美的筷子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展示’,此时艺术品格成为主要成分,筷子就成为艺术品……

    对同一件三联体,其蕴含的物使用功能、使用表意功能、艺术表意功能,三者成反比例……

    艺术价值,必须是超出使用性或实用意义价值的部分……

    古董经常让人觉得很‘艺术’,哪怕是一个制造粗糙的陶碗,其实这是‘无用性’增大到一定程度后给人的幻觉……

    《诗经》的确有民俗或教育意义。所有这些意义,哪怕是感情意义(可以怨),都是‘实用符号表意’。这不是艺术意义,诗经的艺术意义在‘兴观群怨’之外。”

    以上出自赵先生所著的《符号学》。单以这段话看来,可以看出在先生的认知里,这三个概念有很明显的界限感,但对于艺术意义的标准却语焉不详,一开始用筷子的例子说明了“展示”对艺术品格主导地位的重要影响,可到了严格举证的时候却变得模糊,用比较的方法将其置于一个“超然”的位置,但之后便只是通过反例作以阐述。不过可以感受到的是,其中对“意义形式”的重视,与我们国人喜欢将事情赋予历史厚重感的传统截然不同。此外,赵先生也没有纯粹站在某特定阶层而产生俯视感或结果论,没有强调各种各种艺术流派对其本质的认识与方法论,而是从作品本身以及产生的关系出发探讨意义。

    赵先生并没有给出什么答案。我们对于艺术真的能有一个定义吗?或许按照以上理论,当艺术有定义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不再是艺术(拥有最大化的艺术表意)了。个人还是比较倾向黄永玉先生关于“艺术的非传承性”的观点,如果非要用一种理论来加以诠释的话,笔者更希望用“非表征”来作为艺术的基本特征,即破除二元对立,范式对应的思想。“相比于符号和意义,它更加关注感受力和感官问题。”以上那段摘录最后的表述似乎也有类似的意味,即反对单一的功能化表征。

    中国文化重视内容,尤其重视对内容的理解,“在‘被更好地理解’,与‘被称赞伟大’之间,中国常常会选择前者。”以音乐为例,从二十年前对周杰伦的口齿(即传达理解的方式)批判,到今天永远处于所谓的鄙视链底端的嘻哈,无不证明我们对事物复杂性的潜在崇拜。但大部分人仅限于崇拜,到了真正理解的那一步,很少有人有兴趣,去深入体会“形式即内容”这种看上去如此“反内容反传统”的表述。

    以如题讨论的文章为例,在笔者第一次看到全文是动画表情的时候,潜意识里对这样的表征形式是抗拒的,理性的第一反应是——由于现实而引发文字退化的悲哀。认为这些只是作为代替品的翻译,毫无原创性可言,因而对一些称之为艺术的表达很不以为然。

    之后某个时刻却突然意识到,此种立场似乎过于“创作中心主义”,认为一切的美学价值都是由少数具有审美意识且创作的人所决定的,实则是一种对话语文本的垄断。

    康德曾对艺术作以“机械”与“审美”的区分,前者指“纯粹以成品结果为导向”,后者指以“愉快的情感为直接的意图”。后者似乎接近于表现论美学,笔者也比较认同“艺术的本质就是表达”这样的描述。但在一个人人都可以表达,生活与艺术内外交织的时代,仅限于创作者与作品本身的谈论是不够的。如果仅是如此的话,在艺术的神秘感消解的同时,“艺术表意性”也会随之逐渐消亡。

    对于泛艺术化,更多的担心来源于既成的“艺术家”们,这种担心或许来源于对全民皆艺,因而自己的前程受到冲击的不安。然而“艺术”主动介入生活的姿态(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化),以及背后的因素究竟会不会像人们预想的那样,破除掉一切界限?

    典型的例证,莫过于马丁·斯科塞斯关于“好莱坞是主题公园”的愤怒。国内也有很多人曾表达对现状的不满:“今天是一个导演导出来的(舞台)文化”(许倬云),“所有的故事都有想对应的矛盾,还自以为矛盾就应该是这样”(张楚),再刺骨一点,就是王小峰那本书的醒目标题——“只有大众,没有文化”。

    诚然,快餐式局面与投资者的饥不择食有很大关系,循环往复的流水线生产是泛艺术化的最明显的后果。接收者的意识完全淹没在快感与商业中,评价里清一色“好看/难看”与“好听/难听”的简单对立,如此的拒绝复杂,拒绝思考,才是通过泛艺术化导致的恶性循环之根源。

    人们寻求具有自我辨识度的东西,在无数平台急切地表明立场。以自我为中心在大众里找不同,小众里找共鸣。无论分享的东西是否认同,只需要当瑞幸里的书虫,宜家里的醉汉。

    终于,出了这样一件事。

    我想作者在写作之时绝不会想到,这篇上线不到  24  小时就被删的禁文,竟然被转译成了三十三种以上的表达方式。如此的传播力,难道是哪一方刻意制造矛盾的结果吗?

    如果我们不为了钻牛角尖而去寻求答案的话,我想回答一定是否定的。

    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以下只是因个人感受与分析得到的观点。

    无论是注重创作者表达的“表现论”,还是艾略特那样将“情绪”与“感受”分离来看的“非表现论”,笔者以为此二者的共同之处,是对一种“强烈力量”的承认。表现论更多地谈到直觉,而后者则更多谈论一些相对更纯粹,以至于偏技术类的特征。笔者不想将此二者对立起来,只是觉得那一份“力量”或许才是艺术表意性的根本基础。

    或许我们没有必要一直去纠结到底有没有东西表现出来,以及表现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从人类学的角度反观我们所谓的历史“事实”,很大程度上其实只是“记忆的建构”,更何况当下探讨的,是如此难以言状的意义。

    在某些功能性上,自诩“高级生物”的人类已经远远不如一些“低等”动物。当我们一心沉醉于那些“理念极”方面的同时,逐渐减弱的,是作为一个生物更为基础的,对人性以及世界的“感受力”。或许当我们去思考表现时,就意味着它已经有所表现了,至于那外化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则是个人内化的问题了。在笔者看来,对艺术无谓争辩真假,总有些东西,第一眼看上去便能感受到其中的矫饰,与心口不一。

    而那份感受力,正是作为接收者的我们当下急需的一点。也正是那份感受力,反过来才为孤立的火种赋予生命,敲碎粉饰的面具。

    按照唯物主义,知觉基于物质而产生,但加工成意识、概念,以至意义的过程,或许应当成为另一个命题。

    笔者的基本立场或许倾向于自然主义,却依然相信美学无可代替的一面,相信生命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物。生命的伟大与美好,是人类超现实的意义体系决定的,它有时与我们趋利避害的生物本性相悖,但那种自下而上的原始冲击,破土而出,或许是未知的最伟大且猛烈的力量。

    在这里不想对生命谈及什么本质,只是觉得那应该是一些流动的东西,关于意识与能量,也可能是其他,但一定不是在某个自以为的舒适圈中两世为人。

    是否原创,此刻真的重要吗?

    至此,依然没给该文章是否属于艺术作以结论。如果该文与此文于你而言,没有一点能量的话,那结论也就不重要了。


参考:

1.  陆正兰  周尚琴  |  从前现代到后现代:艺术符号主导因素的历史变迁

https://m.sohu.com/a/331476365_258583/?pvid=000115_3w_a

2.  艾略特: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

http://book.ifeng.com/a/20150319/13448_0.shtml

3.  符号学笔记  第 12 讲:艺术的符号特征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069037/

4.  往里走,安顿自己|许知远对话许倬云实录(上)

https://mp.weixin.qq.com/s/tdi2ErVKSvuoO4_cqa9eow

5.  赵毅衡  《符号学》

6.  林语堂  《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7.  王婧  《声音与感受力》

8.  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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