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2020

若一个人内心常怀绝望感,便会思索自己是否又算活过了一年。

2020年初的时候做过一件好事。3月份因为疫区宠物医院全面关闭,合作弄了下线上宠物义诊,后面又做了宠物同城互助,不晓得有没有现实帮到过人。

其实都不是我的能量,是做些工作上该触及的事。让我想起有个朋友吹牛时讲,说在做互联网教育时,确实会感受到做教育工作是个道德谱系颇为高贵的事,会能增加职业的理想主义厚度,有时候有能切实就救助到需要的人的那种错觉。彼时这人正在在线教育这个超级红海里享尽高薪红利,躺在家不干活都能一年涨两次薪,谈起理想可谓嘴脸可憎,真是毫无说服力。

或者2020对我并不算特殊,但我确实后退了很多步,或者退化了很多。我时常在堵车很久很久的出租车上坐着,在布满黑色玻璃纸的灰暗车窗里,窥见往来疲惫的人群。带着孩子的中年程序员提着书包,骑车的少女因高跟鞋不方便踏踏板,修路的工人将泥巴抹在电线杆上,有人在寒风中凝视深夜的路灯。他们都一齐都在时不我与的刹那停留在车窗里,似一生便仅有一次的,在车窗上一闪即逝。人在这里时候便会兴起一种好笑的悲壮情怀,便好像这现世的好片段是为了增贴你生命的温度而存在下来的,久别重逢一般。从过去至永远,从盘古劈山到凯撒大帝,这宇宙的爆炸,原子经历数亿个世纪的澎湃迁徙,才到了你面前的此刻。

而你只是坐在出租车上,迎接你最后孤寂的胜利。

我向来希望自己能成为身强力壮之人。便如三岛由纪夫相信世间的苦恼多半可用冷水摩擦、器械体操和有规律的生活来治好。但悲伤始终如水中煮盐。煮化开都不着痕迹,但若没化开,就难免苦楚生涩。人愈要到中年,要被刺痛的东西越来越多,生活中不堪回避,细微小事都可十指连心,连中年二字都刺痛起来。便只好相信人可以以努力赚钱,阅读创作及坚持健身来抵抗一切。



我猜想我们这代人中,有好一些都大约有着年少生成的价值观的,大约从始至终期盼大洪水,也从始至终坚信洪水过后的新的土地,却在巨浪滔天之时,突然为人类命运的残酷和苦楚而深夜悲鸣。或者这便是人性的静谧、浪漫与热盛,人理应为这灿烂的谜感大惑不解。

4月时我曾和人讲起多年前写毕业论文时很好笑的抱怨:我这个人,在大学开课时写长篇论文质问教授为何华北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时废名还能写竹林流水;又后来整个七年都在转向文学理应不断自净,与政治割席,回退至边缘地带主动与伦理道德之维拉开界限;到最后毕业论文竟然做的是公民写作的意义,我竟然讲中国知识分子理应对当下的中国生活有所承担。

或者我们这代人始终在左右中撕裂。即使明白是集体主义骗局,但到了具体的实际中,若世上真有索多玛蛾摩拉审判,也不该是淹没这其间战战兢兢祈求福祉与庇佑的人们。无论如何也太可怜了。

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我们仍会发出现在这样的悲呜和撕扯,而历史并不会因此停步。

2020年冬天的最后几个深夜尤其寒冷,冷得即使只在外头一两分钟都以为关节冻断了。于是就在这黑夜之中,你用尽全身力气抵住刮来的冷风,看北京的深夜寒冬竟然还能有蛾子扑腾在路灯上,嗡嗡地飞着,围着灯火最后一点热度,直到天明都落下等死。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个南极洲纪录片,旅行者突然发问:会不会有企鹅以为自己是列宁?



今天写温故的时候,同时还在电视里投神秘博士重温,刚好有集讲吞噬的星球。说人类连宇宙里的一颗粒子都比不上,但人性光芒比一个星系还亮。

写温故已然是故作姿态而不体面的事了,还要发出这样矫情的感慨。

但我记得3月份那时,我在华科校友会打杂,其实那些事比较大,我也不甚熟悉,帮不上忙,但目睹一些人事会察觉出动人,会感受到温热的手,时常感动于个体的人性的光辉和人类的尊严。

或者人是可以多活下去些的,即使活着都是白白辛苦奔忙,但可以尽力发热,做蛾子围灯跳舞,血液滚烫。

你可能感兴趣的:(温故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