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了 写给挚友龙宏伟

  作者:陈冬青

      晴朗的下午,我总是不去上课。南方的天空在寒潮袭来后会变得特别的蓝,蓝得就像是把海水倒置在天上了一般。这样的下午,坐在空旷的教室里,听着老师天马行空一样的医学课题,脑袋会沉得特别厉害。

  坐在寝室靠窗的地板上,也不计较它有多脏,让阳光眯着眼睛从玻璃上盖下来,就有一种肉体软绵绵的温暖芳香。有时候我会点上一支烟,也不必深深的吸它,只是看着那些袅罗升起的烟气,逐渐的糜烂在空气中,渐渐的就瓦解了,真是干净。

  所以我想,除了我一直不相信教育能让人成长以外,对于生活,我的态度毕竟是带有一种唯美气息的。

  这种天气,让人的心情也格外的干净,像春天田野里的庄稼。

  昨天我去江边散步了,偶然间发现沿着小路开出了许多的雏菊,一丛一丛,淡黄色的躯体被大风揉得是那么的明艳。我想起过去的生活,它们像发黄了的旧照片一样,一张张从眼前掠过。就像是一个非常穷苦却很有尊严的中年妇女,没有适合时宜的装束,却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的干净。散发出来的气味是没有物质颓败后腐朽的味道的。于是我也这样认为,在那个现在想起来谜一样的年代,我们是那样的自尊与干净,甚至身上有某种类似于医院里来苏尔的清新气味。

  1983年我出生的那年夏天,母亲也告诉我那个夏天的天空异常的蓝净,天空映在我的眼睛里,他们都是那样的透明。就像施展过魔法后的水晶球里映出的景象。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一定是很乖的,胖乎乎的,并且有晶体一样干净的眼睛。

  16岁我随父母搬家到成都,也有一张照片,在公园粉红色的长椅上,一个瘦得像根烟一样的年轻人,双腿交叉而坐。他的眼睛透过玻璃的镜片,已经模糊不清,目光虽然有想要抵抗闪光灯那样坚定彻底一丝锐利,但那种干净是不一样的,一种极不自然的透明,就像是经过了漂白粉的作用后那样的干净,里面带着类似沉淀的物体。这种变化是别人不容易观察到的。

  时间由量到质的转变,我想是从那里开始的。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有很多的好朋友。那种友谊干净而且彻底,似乎是每天都要不停的守在一起。那时候在我家宽敞明亮的走廊上我们一起读书写字。黄昏的时候,夕阳是斜着从楼顶的丝瓜藤上盖下来的。盖在瓦檐上似乎是随时可以滴下来的液体,温柔而甜蜜。再斜一点的话,它就会穿过蜘蛛网,倾倒在大理石的洗衣台上,晃荡在红色水盆里,映照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游弋,水的晕像折射出奇异的色彩,屋子里金碧辉煌。

  今年的秋天,我和朋友一起回了老家。在高高的山坡上,朋友指着颓败的老屋问我记忆中常常出现和提起的老屋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一番怎样颓败的景象啊。屋顶杂草丛生,过去的万年青枯黄,在风中摇弋,做着无谓的抵抗。一只走廊上的灯泡长长的吊下来,线条在风中晃晃悠悠,不堪入目。

  我也给朋友提起过,初中毕业后朋友的各自分飞。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省下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写信,打电话。可是没有多久,当我们重新融进新的生活,我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对方,甚至永远永远都可以不再见面了。因为我们已经不再相互的依靠。

  所以岁月更像是一杯淡了的冷茶,有许多事情会像茶叶和温度那样的沉淀,但是不能忘记的是青春时代,那样的茶香曾经是漫溢着怎样的芬芳啊。

  以前总是要强调自己做人应该有原则,坚持的就要坚持,殊不知很难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一直被坚持下去的,不变的不褪败的。在时光的流转中,太过于坚持的东西会不会反而变得不合时宜的?就像童年时代我们随遇而安的快乐和成长过程中有些苛刻的快乐是不一样的。或许没有坚持本身就是一种坚持,就像没有原则也是一种原则一样。 上个星期我去江对岸的一个村小义务支教,那堂课讲的是我热爱的语言。我们由都德的《最后一课》讲到应该热爱自己的语言,后来又谈到生活。我面对着24个鸦雀无声的孩子,我说无论我们在怎样的生活状态下都不要忘记了微笑。突然一个孩子举起了手,他带着孩子气问我“老师,妈妈说‘笑一笑,十年少’,要是我们常笑,那么我们不都长不大了吗?”

  我顿时哑然失笑。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黑色的眸子透明的水晶,深邃而带着某种熟悉的光泽。我忽然明白,在大山深处的孩子都是那样的盼望成长,那种盼望里竟带着一种义无返顾的勇敢,一切的一切都是非常的干净。

  我是那么的向往,可是我回不到那个年代了。一个年代走远了,就理所当然的带走了它的生活方式。今天我们向往或则像孩子那样生活没有不好,只是性质发生了改变。过去是一种追求,而现在是一种休息。

  时间是怎样划过了皮肤的?它的流转就像是在筑造一座积木城堡,有一天城堡堆得太高了,已经超过了它能承受的重量,城堡就垮掉了。

  时代的流逝是由时间一点一滴构成的。曾经的我们,由时代造像,那形象高大而生动和明艳。而今天,不过像手中燃掉的烟一样,由一个完整的物象到燃尽后一个抽象的意象,是那么彻底,那么惊人。

  所以我还想,我们是带着一个又一个疑惑告别曾经的年代的。而许多年过去了,回首虽然见日子像吃了枪子儿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疑惑却有增无减。到底是时代摧垮了我们,还是我们摧垮了时代?

  吸烟的时候我常常这样想,人生不过也像烟一样,不断的燃烧。有时候你猛吸一口,它就燃得更厉害,烟就更短。从指间轻轻飘落的烟灰,曾经也是烟的形态,它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分裂开来是经历了怎样的疼痛和被迫,就没有形象了。

  常常我觉得飞尽的烟灰是我一个又一个的理想,只是当它显出本来面目的时候,我恍然大悟,原来它们都轻飘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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