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西部县城国企的负责人,曾在基层政府部门工作,是家传编辑部的读者。
最近,他给我讲了一段忧心忡忡的观察。以他的年龄和职位,这个表述应该相当精确。
他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许多人不记得80年代物资短缺的场景,也对90后代下岗潮缺乏直观感觉,可能这次都会经历。
以下是他的讲述,听得我寒毛直竖。
地方靠转移支付和土地财政,过了差不多十年好日子,直到近些年戛然而止。
我所在的四线城市,比许多同级别城市要好——有酒,有酒就有点钱。但今年上半年的财报一出,虽然还在增长,但增长率降下来了,且股票也跌了不少。
这个城市也生产化工品,农业、家纺都有。农业是国企,我母亲就曾在这里工作。名气不比20年前了,只能抢周边省份的市场份额。
家纺公司主要出口原材料,现在外贸不行,库存就上来了。
人口下来了,工资却不涨。现在一个普通文员和超市工作人员就是3000块,技工五六千。做装修的大工300一天,小工200一天,但不保证天天有活。
许多企业已经欠薪几个月了,有的更是大半年不发工资。
路上推小摊车摆路摊的人越来越多,且年龄越来越轻。
还能看得下去的只有体制经济,体制内的人消费拉动经济。
降薪的风声传了很久,且传出要精简临聘人员。
体制内的差旅费卡得越来越严,许多单位要拖几个月才能报销。
从前年起,政府平台公司就面向社会公众发债了,利率8个点。邻省更猛,10个点,甚至有12个点。当时有好多人从银行贷款出来买债,吃点利差。结果现在许多平台公司利息不付、本金不退,大家欲哭无泪。
真应了那句话:你看中了人家的利息,人家看中了你的本金。
缺乏投资理财渠道,绝大多数中国人的财富都在房子上。未来的日子怎么样,全看房子。
房价从2000年的400元一平米,甚至父亲单位集资房320元/平米开始,几乎两年翻一番,直到2019年的1.1万元,涨了30倍!
2020年迎来三年口罩期,7折、5折卖房的比比皆是,恒大系、世贸系直接烂尾,一下子回到了2012年。
今年以来,直接感受就是街面的门店租金不断下跌,甚至干脆租不出去。朋友有间200多平米的店面,以前租给人家做餐饮,月租1.2万元,现在降到6000都没人要。
图片
我们这代人,是听着《yesterday once more》长大的,一方面与国际接轨,另一方面特别恐惧昨日重见。该见的也见了,就特别害怕失去。
我是在国企大院长大的,母亲所在的那家企业曾经在全国五百强榜单排名三百多。1996年高考时,我还仗着母亲单位的强势,读了一所重点大学的委培班。
我们班在全县排名第二,七十多人,高考只上线了26个专科以上,其中本科只有14个,可见录取率之低。
结果到我毕业时,单位开始下岗潮,根本就不可能接收。我亲眼目睹过好多邻居的下岗故事,只好去了乡镇。
当时财政很差,一年只发两次工资。一次是三月份财政拔款时,一次是收完农税提留后。乡镇财政多靠农税和罚款,收得多就可以发全,收少了就只有欠着。
我工作的第三年,乡镇才通自来水。夏天用电紧张,全县各个乡镇分片区轮流停电,保供城区。
至于交通,从乡镇回县城每天有四趟班车。政府用车是长安面包车,领导才有桑塔纳。
电脑是拔号上网,一小时要4元,而一个月工资才四百出头,用不起。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那时真想不到整个国家进步有这么大!
很不幸,就像房价回到2012年那样,我们终将见到曾经熟悉的,而80后、90后、00后将看到他们从未见过的,比如下岗,比如发不出工资。
图片
原以为小县城生存压力小,北上广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却没想到也这样了。
前天,我一位山东某县局副局长说,他们的工资也延迟发放了。人总说县里的局长横着走,但心里的苦,又能向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