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倒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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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倒带（二）

文/桂花

下雪了

在清浅的世界里

弯腰拾取一片薄凉……

                ——题记

        犹记去年那场飞雪，淹没了这个世界。我在热气腾腾的欢呼声里，陷于记忆的海……于是，有了那一篇《雪夜倒带》。此刻，窗外又见飞雪，尽管温度不低，积雪不厚，但是窗外到底被老天三笔两笔地随意勾勒出一幅素净洗练的水墨画了。

        寒气逼人，人们只得垂帘而居。如果阖上窗，就能远离繁杂的尘嚣，那该多好！办公室里，有同事开玩笑说：“我希望雪一直一直下，那样就可以像去年那样提前放假咯！”中午回家，孩子脱下被雪水浸透的鞋子后，也气喘吁吁地问我：“妈妈，怎么还不放假？我脚都泡白了，冻得没知觉了。放假就快活了，也不用考试了。”我正端着盘子往客厅去忙活，闻言笑着白了她一眼说，就知道偷懒！母亲看着门前落地即化的雪片说：“这是水雪，存不住的。做田的人希望能下出一床被子里，这样明年有个好收成。”看吧，一场飞雪，总能给人们带来不同的期许！

        忙碌的白昼，就在雪花纷飞中渐渐暗淡了。华灯初上的街，寂寥而幽冷。路灯杆似干瘪的老人，执着地杵在那里，昏黄的光晕在飞雪的挑逗下，显得那么写意。偶尔三两行人从旁经过，撑起的伞还会不小心撞击一下灯杆，抖落一地的伞篷积雪，而后“吧嗒吧嗒”地继续前行。这时候，最热闹的莫过于时尚餐饮精品店。那里荟聚着不少自认为懂得品味生活的时尚达人。我缩着脖子，竖起帽子，煞风景地一路小跑着回家。因为，家是女人的舞台，尤其是当了母亲的女人的。

        曾几何时，我也是母亲身边的宝。雪花飘飘的季节里，父亲母亲就会宅在家里剁肉拌馅炸肉丸子。搓丸子，要沾水，不然不光溜。手在冷空气里不断接触水和肉馅，就会冻得生疼。每当这时，母亲就会把我支开，让父亲或哥哥来干这不讨巧的活儿。我呢，就会被安排到灶台下烧火。家在圩区，烧的是稻草，锅堂内不一会儿就积累很多热灰。于是我就在锅堂内扒拉一个洞，然后迅速地扔一两根山芋进去，然后再平整好，继续加稻草继续烧锅。母亲在锅台上滋啦滋啦地炸着丸子，炸好的第一锅，基本上都是由着我和哥哥伸手拿着吃，那又香又酥的滋味，一直缠绕着整个雪天！那晚，可以吃着新出锅的香酥肉丸子吃到饱。不用吃饭了，等到晚上要睡觉时，感觉有点饿了，这时跑到厨房里，从锅堂灰堆里掏出烤的山芋，那叫一个香呢！哥哥从里屋循着香味来抢，然后就是满屋子的笑闹……

        成长的岁月里，总有忆不完的片段。故乡在铁路旁，那年雪大，我们正好去领成绩单。走到一半，火车来了，我们村的几个小伙伴，瞬间从铁路枕木上往人行道上跳，结果雪很深，没及大腿。我们跳一个就陷入一个，然后悲剧了，每个跳下的孩子就跟定在墙上的壁虎似的，动都不能动。好歹火车这时已经从耳畔呼啸而过了。然后小伙伴们干脆坐到雪地里打滚，然后玩叠罗汉，然后扔雪球，然后打雪仗……等到回家，才发现领取的成绩单早已不知道丢在哪片雪域“战场”的角落里了……显然，淘气的哥哥，经常挨打！我是乖乖女，通常都是抱着奖状站一边观战，偶尔扔个小雪球。父母责罚的时常，我基本上都可以安全“着陆”。所以小时候，我经常被哥哥“嫉恨”得牙痒痒，然后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就遭到哥哥无理的“报复”。后来我聪明了，经常替哥哥整理好东西，这样他少挨揍，我也少吃哥哥的苦头了。

        后来我读书离家越来越远。每年，只有冬天最难挨。高中住校，每年放寒假的时候，经常遭遇雨雪天气。自小培养的独立性，以及母亲严厉的教育，致使高中三年，我的衣服被子都是自己换洗。第一年寒假，雪天之后，室友都回家了。我一个人留在寝室里，清洗晾晒床单和拆洗后的被面被里（那时还不流行被套）。天气特别冷，基本上一晾上绳子就冻成一面花墙壁了。手冻得生疼，一边哈气一边晾，拽着拽着就拽不动了，冻着了，定型了。然后就眼巴巴地等着风干，能早点回家过年。都说，女生喜欢浪漫的雪，那会儿，我讨厌干冷的雪天。高中三年，乃至大学四年，我一个人在外，遇见的每一场雪季，都是薄凉大过浪漫……

      最寒冷的雪天，莫过于东北的雪季。倒火车倒腾了30多个小时，腿都浮肿了。下车一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域，顿时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四处张望的落寞里，有着对前程无尽的惶恐。凛冽北风中，我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依然瑟瑟发抖。一位东北大娘疼爱地捏捏我的胳膊说，“闺女，你不是北方人吧？来，进屋暖和暖和再走。”然后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到了东北炕上，尽管我都不知道那位大娘姓啥。异乡陌路人给予些许的温暖，却柔和了如我般孤独旅人的线条，让记忆里的冰天雪地不是那么寒冷！那年飞雪，万里之行，最终换得一声叹息！返程，窗外一路苍茫，我在滂沱泪雨中，默默地放下车窗自带的厚重幕帘……青春的故事，就此冻结成一幅冰雕，唯美而仓促。冰雪世界里，那就是一抹刺骨之寒！

        此刻，窗外的雪花已经停了，夜风时不时地穿过玻璃窗细微的缝隙，渗透丝丝缕缕的凉意。外面的世界静止了，隐约听到楼下空调的外机聒噪声，这才有点真实的烟火气息。岁月行进中，我们已经淡忘了很多，遗失了很多，当然也铭记了很多，增添了很多。在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里，在日复一日的锅碗瓢盆碰撞下，我们终于体会到了，岁月静好但是日子不易，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再高贵的女人，也不能脱离生活的琐屑，否则活得没有烟火气息。如同今早不经意间在办公室里两女同事的对话——

甲：啊，下雪了，我希望它一直下，这样今晚可以不上晚自习了。

乙：我可不希望它一直下，下到最后，菜都买不到了。

甲：叫外卖啊，雪天还做什么饭啊！

乙：啊，不能叫外卖哦！一顿饭叫外卖很贵的，娘俩加一起一顿外卖，撑得上全家一天的饭菜费了。

甲：妈嘞，你太扣了吧……

我在一旁批阅作业，听闻这样的对话，感觉很温馨。尽管雪天应该使人浪漫满屋，但是我更喜欢那种烟火里熏陶出的踏实感。雪花飘飘的晶莹世界里，连垃圾堆都披上了唯美的外衣。阳光一照，妍媸毕现。所以为人处世，还是远离虚伪为妙。记得有同学夸赞我写的文字很好，接地气。我打趣说，从未离开过地面。是的，为了某种责任，某种感情，某种追求，某种信仰，我们可以低到尘埃里过活。当我们低下并不高贵的头颅，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是卑微的，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认输，我们只是在认真地生活，希望此生可以了无遗憾！ 

        然而“世间怎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们总是带着诸多的不顺和沉重的疲惫行走在江湖间 ，尔后给出一句：活受罪，活着就得受罪！如此一来，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宽慰！雪夜里，不自觉地回顾往昔，喜怒哀乐汇成一管细碎的文字。管他是纳兰容若还是仓央嘉措，天明处，能够果腹的，才是最真实的！

        时隔一年，雪夜继续倒带！去年的雪，盖不住今年的伤；今年的雪，可否圆了来年的梦？我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