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困途

少年时期，为了赚点生活费，年底我和妹妹常常要帮忙家里做点小生意，卖衣服或对联，暑假便外出打暑假工。高中开始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出去打工。所以，十几岁我就常常需要自己坐长途车来回于工厂与家的路。

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这些年的长途车，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套路，例如“卖猪仔”、“我捡到钱包，跟你分好不好”。常见的套路，我都遇见过，不常见的险境，我也遇到过。

1997年的暑假，在回学校拿大学录取通知书之前，我在顺德打暑假工。因为只请了两天假，匆匆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就要启程回顺德。那时没有高速公路，走一趟要近十个小时左右，为了节省时间，我订的是夜班车。

实际上汽车从下午三四点便开始启程，走走停停了一个小时还在我们市内收客人。出了市区还一路收客人，直到傍晚7点才开始正式进入国道。刚拿到通知书的那股兴致都在走走停停的途中消磨得差不多了，为了第二天还能有个好精神上班，我在各种汗渍味与汽油味夹杂的空气里强迫自己睡着了。

突然，车上的吵杂声将我吵醒了。睁开眼睛，已经是夜里，四周除了穿梭而过的汽车，便只有那些昏黄的路灯。用了很大劲守着玻璃窗盯着路边看了很久才看到车已经到了江门，也就是整个路程的三分之一。在那些吵杂声里，我判断是车上有旅客说他的两万块钱丢了，要司机停车处理。车上很多乘客都说要赶路不能停车，而司机也说自己没有权利搜身，有什么事到了顺德再说。可是当时的车上既没有监控，又可以半路停车下客，失窃的乘客担心偷钱的人中途下车走了，死活不肯。

双方纠纷了天都得不到解决，后来那个乘客要求返回原地，报警处理，且任何人不得在中途下车。那时期的两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出于无奈，司机顶着其他乘客的抱怨，真的又掉头往回走了。

一路又是摇晃到凌晨才回到原地。

这往回走的一路上，我都在担心一件事，不是担心车在路上出什么事，而是我上车前只有80元，车费60元后我只剩下20元，而从车站到工厂还需要10元的摩托车费用，余下的10元我本来是预备路上需要的时候买吃的。一直到停车前，我都想不出怎么办才好。

车子停下来后，警察还没来，个别赶路的乘客急匆匆去乘其他车，大部分乘客都围着司机讨要车费去了。被一窝蜂似的乘客围得焦头烂额的司机，不停解释自己也损失惨重，事情还要等警察来交涉云云。我只是一个小女孩，不敢挤进去，生怕万一打架什么的我被殃及无辜。正在焦虑的时候，突然，我看到车上的收费员在车尾那边处理事情，便心生一计。我静静离开吵闹的人群，来到收费员的身边。

我压低声跟他说：“司机大哥，我昨天身上才80元，你收了费之后我只有20元了，现在车又回来这里，我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了。我一个小女孩，应该怎么办？”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继续跟他说：“你能不能将我的车费钱退回给我，我不跟别人说？不然我真的很惨，都不知道去哪里要钱坐车了。”他抬头看看吵闹的人群，迅速在钱包里掏出50元给我说：“原价就没办法了，我们也损失惨重，你赶紧去找别的车坐吧。”拿了这50元我迅速离开了现场。

幸好还能赶上白天的那班车。当我回到工厂已经是晚上的9点多，夜班的同事都已经出工了，我只好请多一天假。

后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爸爸妈妈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大跳。事实上，我这个时候已经不惊慌了，只当是一个人生经验。当我在大学里聊天时跟几个同学聊到这件事，好几个同学都听得嘴巴变成了O型，她们都说如果是她们遇上，可能只能无助地哭泣或者打电话跟家里求救了。

当我的孩子长大些，我也将这件事分享给孩子。离开父母，可能是成长里很多孩子向往的事情。有人是因为想摆脱束缚，有人是成长的需要，有人想探索未知的世界。但是生活并不是每天都充满美好，离开父母的照顾，会面对很多突如其来的困境。跟孩子们分享，是希望她们能明白，学习很重要，处理生活里的突发事情也很重要。成长里的每一次考验都是产生智慧的机会，但如果有更多的应急知识储备，也许她们会少一些惊慌，多一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