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 除夕

沉寂一年的村庄活跃起来了。马路牙子边上，小弄堂里，都能见到走街串巷黄毛小儿，兜里揣着小鞭炮，见人就点，见缝就放。

在外打工一年的人也陆续回家。背上背着的巨大行囊是这一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脸上扬着笑容，从村门口就开始一路遇上老熟人，掏出了外面带回来的洋烟，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递这烟，村里的人也笑着阿谀几句接过了烟。

回到家中卸下那个超过自身能承受重量的巨型背包，长舒一口气。许久没住人的家，早已是灰尘满屋，霉味刺鼻。阳光透过门缝照射进屋子里，能清晰地看到飞扬舞着的尘土。还来不及休息片刻，就开始打扫这个叫做家的地方，即使你可能觉得这里并不想个家。一刻不停地忙忙碌碌，终于收拾出一副俨然家的模样。抽了个空档，拎上外面带回来的稀有礼物，走向村子边上，田埂尽头的那户人家。

叩响木门后，里面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小伙，住着拐杖迎上来，随手接过了他首重的礼物放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上。招呼他坐下后，这个瘸着腿的小伙子喊了喊灶头下烧着柴火的妇人，随后就奉上了两杯茶。一个心中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一个带回了那个被向往的世界回来。一个一句一言讲述着这一年在外面的种种，一个抽着烟吧嗒吧嗒听得入神。

渐渐地，屋子里的交谈声变得沉重了，变得安静了。他这一年在外头过着大多数离家打工人一样的生活，勤勤劳劳打工，拼了命地多做一份工。这一年他甚至为了明天找不到工而在深夜里发愁，这一年他也为了能比别人多挣一百元而接下最重的活儿，这一年他更是为了剩下一晚住宿费而在天桥底下跟流浪汉挤过一宿。他给瘸腿小伙描述了一个他心中憧憬着的外面世界，他也给瘸腿小伙讲述了他为这个世界而活的辛酸。

午夜十二点，村子里的烟花年年那么准时，不曾晚一秒，也从不快半分。他走出门，瘸腿小伙跟在后头走出来，仰着头，看着烟花。烟花异常绚烂，绽放在深邃而空洞的黑夜里，照得他们俩儿的脸一闪一闪的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