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0

生活中的顺子们

      这一向忙里偷闲,追剧,看《装台》,被吸引着,欲罢不能。西安城中村,窄窄的巷子,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电线,窗户外花花绿绿的凉晒的衬衣、裤子以及贴身穿的小玩意儿。三轮车、电蹦蹦、电动车、自行车横七顺八地乱放着。便利店、棋牌室、理发店、足疗店、药店、面馆、沙县小吃各种生活所需,应有尽有。风扇夏日里呼呼地吹,电暖器冬日里吱吱地响。大嗓门的叫卖吆喝声,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利的叫骂声,声声不息。真可谓驴喊马叫,一片狼藉,一地鸡毛。如果你到城市来,一无所有要找个便宜的地方先藏身,就到城中村来。打工的,逃难的,看病的,躲债的,各色人都有,你要看世态百相,你要品人生百味,就到城中村去,热闹得很,无奈得很,卑微得很,却也坚韧得很。

      刁顺子能吃苦,忍辱负重、踏实肯干,带着几个兄弟承接各种演出装台的活。一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弟兄三人,大哥刁大军好赌,整日游荡在赌场,没有稳定的家,没留下一子半女。二哥早死,顺子前面找过两个媳妇,第一个媳妇给他生下女儿刁菊花跟人跑了,他被人遗弃了。日子还要过的嘛,过日子就不能没有女人,尤其是这普通人家,女人是希望。顺子也找了韩梅的妈,韩梅他爸出车祸死啦。没成想韩梅的妈又得了癌,要人命的病,最后也走了,走到另一个世界里。死人好说,一了百了。可活人还得活呀,顺子还要养活刁菊花,还要供韩梅上大学。这一回,好不容易领回一个长得俊,性子温顺,心地善良的蔡素芬,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个安慰,有个说体己话的人。可亲生的女子刁菊花就是容不下蔡素芬,一进家门,二楼的花盆就被扔下来摔破了,吓得蔡素芬浑身起鸡皮疙瘩。顺子爱女子,可也不知道把脾气刁钻的女儿怎么办。刁家人丁不旺,外面能说会道的顺子进了家门,只能忍忍,不光是自己忍忍,还要叫蔡素芬忍忍,可忍忍并不能解决家里的事儿。心理近乎扭曲变态的菊花把蔡素芬和大学放假回来的韩梅视为眼中钉,家里频频爆发“女人大战”,顺子在外面点头哈腰招揽生意、没日没夜的卖苦力赚钱,回家又得面对被女儿折腾的破乱不堪的“家”。

    看着刁顺子痔疮犯了不愿做手术嫌花钱,给张大户装台却被铁主任私吞了工钱。看着刁菊花一天天的生事惹事,却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看似勇猛无比,天不怕,地不怕,却也困在家里,只能在村里横,家里闹,闹腾完了,自个生气发火,家里鸡犬不宁,没个安生的日子。看着墩子傻乎乎地摆开架势打拳嘿唬人,年年打工却连个娶媳妇的聘金都没有,买房子更不敢想,首付去个零都掏不上。

      我们的普通人生里这样的故事太多。邻家小姑娘能干的父亲突遭车祸,丢下妻子儿女四口,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七岁。小姑娘排行老二,没钱念不了书,只好早早混社会。没文化,只能当服务员,又好占便宜,工作自然不长久。稀里糊涂谈个恋爱嫁了个外县的,生下儿子一岁多,丈夫又在新疆遭了车祸,赔偿金被婆家人拿了去,她什么也没得到。人嘛,还要活,还得往前看,又嫁人,家里条件据说不错,离城很近。但人家提防她,因为她前面还有个儿子。谁的钱都不容易,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挣一分钱都难。这日子就过的憋屈,窝火,丈夫还打她。又生了个儿子,她却忍受不了了,扔下不到半岁的孩子跑到外省去了,这二任丈夫还很恼火,时不时地带人到娘家们闹腾,孤儿寡母的没人壮胆,也受了好多气。她人灵醒,干活利索,言语泼辣,后来据说学了理发的手艺,开店,又找了一个四川的生了娃。村里还有个小伙,是个孤儿。原先爷爷在的时候还有人疼,还能给点呵护。穷了一辈子的爷爷经常是光着脚的,没有人给他做鞋穿,即使是硬硬的麦茬地,他也光着脚的。爷爷死啦,小叔一家收留着他,给碗饭吃。但没钱上学,早早到地里干活,个子矮矮的,身子胖墩墩的,有事没事就站在村口看热闹,看到墩子我就想起了他,成年后他一无学识,二无技能,除了做些粗笨的活,当然不会有女子跟他,大半辈子在苦水里熬着,但每日里依旧吃喝,人嘛,还得活呀。虽然人皮难背,可活着就能经世事。

    上个礼拜去看望老母亲,她84岁了,患老年痴呆好几年了。天气还不错,带她去杨贵妃墓转转。给她说杨贵妃是皇帝的媳妇,可年纪轻轻的就被人逼的上吊死啦。我那老母亲听了后,叹息着说“当个皇上的老婆还不好,还没有咱这普通人好,一天眼睁着,一天嘴张着,看世事,经世事”。

    是呀,活着是要往前看的,活着就好,哪怕事事不顺心,人人不合意,可东家长西家短,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只要有烟火,只要有饮食,只要有声响,生命就在闹腾里。顺子们依旧啍着秦腔,蹬着三轮,笑呵呵地往前走着。

    城中村是最热闹的地儿,是产生各种故事的地儿,是卑微的,是脏乱差的,但也是活蹦乱跳的,是在鸡飞狗跳中演绎人生的,是在锅碗瓢盆里奏响的生命乐曲,是最有味的地儿,是最坚韧的地儿。

你可能感兴趣的:(2020-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