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是一个孩子

今天是2022年3月5日,母亲烧三七,近日来,全身悲恸无力,夜里也总是有无边的思念和疼痛。凌晨2:52分醒来,打开手机,看到同事们1点多开始为疫情提供设备服务,我们只是一些名不见经的弱小的民众,但是疫情面前,凌晨1点多,我的同事们能够聚集在一起,为疫情贡献自己的力量,不论这火光有多微弱,它深深地感动了我。我有了力量,遂起身写写文字。

1月30日,母亲躺在床上说有点不舒服,后来发烧,医院的朋友给配了副药,晚上母亲喝了,体温正常了。第二天母亲让我送她回老家过年,其实母亲身体仍然虚弱,我问她不回去不行吗?母亲说回去吧,老家今年是新盖的房子,父亲和哥嫂侄女都回老家过年,母亲想着一家人过年的时候要在一起团圆。母亲总是这样顾全大局,不考虑自己。

母亲回老家,由于老家很多人蒙受过母亲的恩惠,特别是在那种艰苦的年代,母亲接济过很多人。不论老少,很多人去家里看望母亲,而母亲虽然自己身体仍然不适,却仍坚守着礼节,陪着人们聊天,迎来送往一拔又一拔的人。我在整个假期,手机关机,开始收拾家务,想趁母亲回家前,把一些不要的东西扔掉,省得母亲在家里嫌我浪费。

母亲在初五我回去探望她的时候说头疼,并告诉我在家里总是睡不好,我给母亲揉捏着身体,我以为母亲休息好了就不会头疼了,我让母亲不用管谁来,都好好躺着休息。

初六的时候,哥带母亲去医院检查,下午出来结果说很严重,我开车快速到医院,后来把报告发给青岛的专家看,说不是那么严重的急病。我和哥当天傍晚带着母亲转院到青岛,当天晚上核酸检测入院,我和母亲在病房里面,哥在病房外,母亲肚子疼的厉害且不排便,各科会诊过,每天的治疗也都在积极进行,但是母亲的形体渐渐憔悴,特别是腿部。母亲往常住院,以及平时各种小毛病不断,我从来都没有心慌,但是这次我总是担心,内心有莫名的恐慌,初八晚12点的时候,我问平安师妹,师妹告诉我要有心理准备。我让自己坚强,日夜守护好母亲,并给母亲积极转念,不断地鼓励母亲坚强,陪同母亲念上帝保佑,感谢神等。母亲吃不惯医院的饭,哥每天守在病房外,给母亲想办法买她想吃的饭以及各种零食,哥对母亲的爱深沉静默,一包一包的沉重的食物及日用品,是他对母亲的病痛无能为力的心疼与无法替代的痛。母亲吃完哥买的吕氏疙瘩汤,心满意足的仰头说:“红红(哥的小名)总是太宠我,太溺爱我,知道我想吃的东西,总是不管花多少钱,不管在哪里,都能想办法买给我吃。”哥在新疆有工厂,有时不在母亲身边,但每次下飞机,总是先来看母亲,带着给母亲买的一堆好吃的,母亲总是嫌哥乱花钱。哥每次外出应酬,总是买一堆肉,海鲜,菜等,给母亲做好,再出去吃饭。

正月十一,母亲出院回家保守治疗。回到家里,母亲的气色逐渐恢复正常,每日里炒麦麸给母亲缓解肚子疼,照顾母亲大小便,洗衣服,做饭,按摩,吃药等等,母亲非常满足,心情也放松下来。母亲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信教已有30多年,与母亲交好的信徒也都来家里看望她,为她祷告。各个教会的牧师和信徒也一起为母亲祷告,母亲也远程视频观看了周日正月十三教会上午的礼拜。我虽不会做饭,且平素做饭较素淡,但是母亲每日吃着我用心做的饭菜,神情很满足,吃的饭量也比在医院要多。正月十三晚上8点多,我俯身在母亲身边,给母亲继续打气,我鼓励母亲,我们要一起努力,战胜困难,母亲知道,她生病的时候,我不会离开半步。随后我去厨房收拾锅碗,父亲突然叫我,说你妈拉屎了,母亲是一位极坚强且非常要好的人,我看到母亲在床上排了便,但全身在用力憋着,我对母亲说,妈,您真棒,咱能排便了,咱就好了。您不用憋着,尽管拉就行。父亲提醒我,别弄在身上,我回复父亲,没事,脏了再洗就行了。我给母亲擦拭身上,母亲一转身,放松地拉了,我急忙用手接住,随手放到便盆里,随后母亲感到冷,我急忙给母亲盖上被子,又加了一床被子,我搂着母亲,大声的跟母亲说,妈妈我们一起喊感谢神,上帝保佑。母亲说别压着我,我给母亲拿掉一床被子,我搂着母亲,怕母亲冷,母亲又说别压着我。

母亲当时的力量应该是极虚弱的,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我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跪着祷告的,我也没听到母亲祷告的内容,只那么一会会儿,母亲躺下,转瞬即逝。我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场面,我不知道人最后临终时的模样,我给妈妈掐人中,我把妈妈抱怀里,爸爸搓身上,大宝给姥姥掐人中,按120指示摸呼吸等,霞姑娘给母亲做人工呼吸,周大夫给母亲摸了脉博,确认母亲已经仙逝,正月十三,晚8:45分。哥哥嫂子疼的撕心裂肺的哭,我却一直没有反过神来,那一夜,我在老家为母亲守灵,给母亲播放了一夜的赞美诗,母亲全身穿着洁白的衣服,耶稣基督的十字架盖在身上,母亲的神情自然,越发的安详和神圣,犹如上帝降临在母亲的身边,那光照耀着母亲的全身,母亲荣耀了上帝的名,上帝借着我们的手,把母亲接到了天堂。

母亲去世,我从未告诉任何人,母亲住院期间,我也很少接电话,回信息。我秉着全身的力气,想让母亲好起来,但是人的命运,终归有天意。各位亲戚,各位妈妈生前的好友,我的各位朋友及伙伴,有知道信息的,我都没有接电话,也拒绝了上门看望的请求。有些伤痛,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忘却,深夜,无边的思念,无尽的伤痛,总是让我很早醒来。大宝在姥姥去世的日子里,哭得撕心裂肺,哭着告诉我,姥姥在他小的时候,为他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的跟我说。看到大宝眼睛哭的疼的睁不开,我告戒自己要坚强,母亲带给我的是温暖和坚强。我必须要坚强,带领着家继续向前走,我要把孩子们教育好,把父亲照顾好,让母亲安心,我要继续努力做有意义的事情,我也告戒大宝,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做荣耀姥姥的事,不要让姥姥因为我们蒙羞。

母亲去世的突然,母亲的衣物过年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洗,母亲最后弄脏的床单被套内衣等我认真的搓洗,我要把母亲所有的东西都洗的干干净净,母亲是那么讲究的人,我要让母亲带着干净的衣物走。

与母亲日夜陪伴在一起,母亲是我的天,有母亲在的日子里,我可以做各种选择,我可以恣意妄为。母亲是我的战友,在我做生意之初,母亲总是陪伴在我身边,不断地鼓励我,我在母亲一点一滴地鼓励和教育之下,坚持做一个好人,坚持做难而正确的事。母亲总是告戒我吃亏是福,不要盯着利益看,别人需要的时候,把利益让给别人。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就给我灌输一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思想,母亲让我立场坚定,在遇到一些大事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要做正确的选择,要有担当,要保护好别人。

母亲总是让我好好学习,修练自己,强大内核。小时候起,母亲为了给我创造条件学习,家里的事很少让我去做。我需要外出学习,母亲也鼓励我多去见世面。我也很少外出应酬,因为母亲告诉我,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些亲密都是虚像,只有做好自己,有能力,才可以真正的帮助到别人。

母亲一生勤俭持家,对自己从来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家里的水桶坏了,母亲用针线缝好,也不去买一个新的。年前的时候,我看到一楼卫生间母亲缝的水桶在用,还想趁母亲不注意时扔出去,但现在,我把它洗刷好,留给后代传家吧。

这些年来,我取得的每一份成绩,都会告诉母亲,别人帮助过我的,我也会跟母亲说,母亲也总是为我欣慰和感恩。母亲总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要忘了别人的恩情。

母亲去年做了一年的枕头,特别是下半年,母亲经常坐在她那台老旧的缝糿机前,戴着老花镜一坐半天,我时常嘟囔她腰不好,不能坐的时候太久,但是母亲总是说她会注意的,母亲把之前做衣服余下的边角,旧的衣服拆掉,自己画制图案,再用缝纫机缝好枕头套,且买了非常多的荞麦皮,做了太多的枕头,送给自己相熟的朋友,我曾跟母亲说,您做这么多不值钱的东西,人家谁稀罕呢,可是母亲也总是笑笑,母亲的心意,母亲对朋友的爱,都藏在这针角密密的枕头里。直到母亲去世,母亲做好的枕套还有一大叠,我留下了没有烧掉,这是母亲给这个世上最后的念想,母亲不想花钱买现成的东西给她牵挂的人,她送给别人的东西,总是加进自己的心意和爱在里面。院子里自己亲手种的瓜果蔬菜,送给亲朋好友,家里有别人送的东西,她不舍得吃,送给朋友。她牵挂着太多的人,我有时总觉得母亲送给人的东西太小气,但是现在看来,能有什么东西比这满满的心意更值钱?我们总是被世俗的物欲蒙蔽了眼睛,看不到这金子一样珍贵的心。

母亲过苦日子怕了,家里各种物品总是储备充足,这次莱西大规模的疫情,家里各种物资储备丰富,母亲的余荫恩泽,绵柔无边。母亲大事面前,总是识大体,顾大局,即使自己受苦受累。或许,我帮了一些人,我做了一些事,但那是以不在母亲身边为代价的。母亲的身体,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刚强,母亲从年轻时代起,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兄妹3人以及年迈的姥爷,母亲没日没夜的劳作,母亲从不会说累,也不会说疼,母亲是我见过最能忍受的人,母亲性情柔软,内心却无比刚强。母亲经常告戒我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我和哥从来不以苦为苦,努力扎实工作,不负母亲期望。

2020年疫情之前,我经常会带着母亲外出,母亲这些年去过香港,澳门,台湾,韩国,也坐过意大利的歌斯达游轮等,母亲见过世面,心胸更加的宽广包容。许多朋友见到母亲,都对母亲的见识及学识由衷敬佩。我去外地开会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带上母亲,母亲喜欢看外面的世界,母亲的思维是开放的,她从来不设限,这么大岁数,依然坚持每天读书写笔记,让生癖字不过夜,我的语文水平始终不及母亲的深厚。母亲的积极上进,鼓励着我不断地努力,做有意义的事情。我与母亲在精神上互相支撑,互相鼓励,早已超越了母女的感情。母亲是我坚实的后盾,有母亲在,我不曾惧过任何事情,凡事我都有底气。有母亲在,我总是可以说走就走,母亲给我顶起了天。不论我去了哪里,只要夜里回家,那么节俭的母亲总是为我亮起院子里的那盏灯。每每深夜回家,远远地看见亮着的灯,我的心里总是非常的温暖和踏实。

母亲自己极其节俭,但总是鼓励我们不要委屈自己。嫂子总是给母亲买最好的衣服,母亲总是逢人就夸我的嫂子。每当过节日的时候,不论哥是否在家,母亲总是打电话给嫂子,让嫂子和侄女回家吃饭。母亲还曾对嫂子说:“你们这么年轻,就得买点好的衣服穿,不穿留钱干什么?我给你钱,你去买件貂皮大衣穿。”嫂子没去买,但是母亲的心意让嫂子直到现在仍然是心痛怀念。

现在,我依然不敢见母亲的好友,我知道她们牵挂着我,她们知道母亲对我的溺爱,有位姨姨担心我,要把新做的野菜包子送给我吃,我不敢见她们,我怕她们哭,我也怕我哭,母亲是不愿意打扰别人,给别人添麻烦的,姨姨让姨父晚上看到家里的灯亮了,送到家里。有些痛,无法言表,唯有静默,唯有时间可以治愈。母亲在世的时候,我有时在外面心情不好,在别人面前又不能发作,回到家里有时心烦,便会对母亲态度不好。母亲总是非常体谅我,她时常跟父亲说,小曼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能朝客户发火,也不能对员工发火,回家朝我发泄一下,她自己就不生气了,我知道她不容易,我也不生她的气。母亲总是如此的袒护着自己的孩子,无条件的爱我们,有母亲在,家里总是温暖充实的,而今,我没有了妈妈,我再也不是个孩子了。想母亲的时候,我便在车里看着手机里母亲的照片,哭一场,不能让爸爸和孩子看见。

母亲年岁渐高,走不了远路,我告诉母亲,年前从网上选好了轮椅,想着以后带母亲出去玩的时候,带个轮椅,可以推着母亲到处走走。朋友买了个房车,专门带自己的母亲在各处行走,我很羡慕,给自己订了个计划,5年后也专门陪母亲各处行走,可是如今却无法再实现了。

我身体无力,但是每餐我都会用心做4个菜,给母亲敬上一份,给父亲倒上酒,陪父亲好好的吃饭。每一天的日子其实有点难,但是想起母亲,便有了温暖和力量。我依然拒绝各种电话和外出吃饭的机会,父亲让我穿白鞋为母亲戴孝,3个月不能理发,怕剪了头发,母亲不认识我。我亲爱的母亲,我知道您去了另一个更好的地方,做人如您,吃尽人间苦难,回报的却永远是芬芳。我亲爱的母亲,我必不辱您的名,我必荣耀您的存在,我的一切都来源于您。牧师和唱诗班的信徒为母亲举办临终仪式,那优美的赞美诗,犹如来自天国,迎接母亲回家。牧师说,一粒种子种在土里,对于种子来说是死亡,而种子种在土里,又有新的生命诞生。我知道,母亲一定会很好,母亲去年及今年见了所有该见的人,母亲将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我仰望星空,我知道母亲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感受到了温暖,爱和力量,这是传承的力量,生生不息。


谨以此,献给我的母亲。


各位亲爱的伙伴不用担心我,母亲不会允许我消沉,我终将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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