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诡》之雾墟幻境【二】

        昏暗的光线中，石窟里那个人仿佛要站起来一样，我吓得后退几步，一下子把胖子撞倒在石台上。

        表哥忙扶住胖子，然后脱下背包，开始拉拉链。微微的风声中，拉链声就象有人在磨牙似的，很渗人。

        表哥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把筷子，然后一折，那把筷子突然亮了起来，发出五颜六色的光亮，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几根荧光棒。

        表哥把荧光棒拋进石窟里面，又从背包里掏出三根五寸长短拇指粗细的圆筒，给了我和胖子一人一只。

        圆筒打磨得很光滑，手感很好。我问表哥：“你是……哆啦A梦？”

        表哥傲娇道：“请叫我尼古拉斯·弗拉梅尔①。”

        胖子说：“你怎么不说你是依山尽。”

        表哥毛了：“你是当午我锄禾。”

        燃烧的荧光棒把山窟照得如同白昼。石窟很浅，我发现刚才看到的人影原来是一尊石人像。

        我走近细看，这尊石人是用整块青石凿造而成，坐在莲花台上，维妙维肖，浑然一体，看不到一丝缝隙。

        令人奇怪的是：这座石像蟒袍玉带，头上却戴着一顶和尚才戴毗卢帽，非僧非俗，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石窟两边的岩壁上，画着很多壁画，可惜风蚀得厉害，斑驳混沌，已经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内容了。

        表哥拧开手中圆筒的帽子，晃了几下，圆筒顶端亮起一点指头大炭火一样的红点，他用力吹了几口气，一团火光便“蓬”的一响燃烧起来。

        我刚想问他“你是哪吒三太子的托吗”，表哥说：“这是火折子，土夫子②下墓用的东西。”

        其实这种东西我见过，在父亲装满破书的木箱子里就有一只，只是我不知道是用来照明的！

        表哥拿着火折子转到石像后面去了。我闲得无聊也跟着过去，一抬头便看到石崖上盘着一条大蛇，三角形的蛇头悬在我的头顶，已不足一米高。

        我吓得转身就跑，慌乱间头一下子狠狠撞在石像上，脑袋一嗡，差点昏过去。

        “怕个几把。假的，浮雕。”

        我咬牙切齿地扶着石像站起来，突然感觉手感有些异样，忙叫表哥拿火折子过来。

        石像背面打磨得很光滑，刻着许多文字。火折子光度不够，表哥折亮了几根荧光棒，扔在四周，石像后面的空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我看见后面石壁上，雕刻着一条水桶粗的蟒蛇，弯延盘曲，布满了整个石壁。鳞甲分明，凸凹有致，雕工十分精湛。

        我当初判定它是蟒蛇，是因为它长着颗硕大的三角形蛇头，但蛇身遍布鳞甲，并且还长着四只脚，像极了龙的身体，显得十分诡异。

        石像背面，凹刻着四行文字。表哥轻声念道：

        “金陵遍地起烽烟

        北逆无端乱紫垣

        五佛冠浸蟾彩时

        云螭飞入蓬莱山。”

        我问表哥道：“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第一句是说，不知道什么朝代，在南京这个地方起了战乱。那么后面几句说的什么意思呢？”

        表哥沉吟道：“紫垣是指皇宫。意思是，从北方来的叛军攻占了皇城。蟾彩指月光，五佛冠即和尚帽子，云螭即飞龙，蓬莱代指仙境。第三句是说时间，第四句就不好理解了。”

        我说：“是呀。从字面上看很清晰，但意义呢？飞龙在哪里？仙境何在？是想象还是写实呢？小小，古人在和我们玩猜谜呢。”

        表哥道：“这首诗临的楷书是赵体，这点非常重要。”

        胖子这时也走了过来，道：“说人话行不，什么是赵体？”

        表哥没大理他，向我解释道：“赵孟頫与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并称楷书四大家。他是元代最具影响力的书法家，史称他的楷书‘融唐铸晋，既瑞庄朴实，又流畅婉丽；结体宽博深稳，运笔酣畅圆润＇，被誉‘赵体＇。”

        “什么意思？”

        表哥继续道：“赵体书法兴于元代，明朝开国之初书体也沿袭元代书法。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才大兴台阁书风，那时候的书法称为‘台阁体＇。如此可以断定，刻这首诗的人，应该在元代和明初。”

        胖子质疑道：“等等，我怎么跟不上节奏了？按你说的，元代明初的人写字必须是赵体了？就不能象我胖子样，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表哥鄙视胖子道：“你应该庆幸，你生在了现代，不然你的脑袋再肥，也不够砍的。赵体是当时的官方书体，不管官场文件，还是应学举子，皆临赵体。也就是说，赵体对于当时的主流群体来说，是一种时尚，还必须的。”

        我表示赞同：“小小说得有道理。譬如说，简化字就不会出现在1956年以前的任何文字里面。表哥这个断代是正确的。”

        胖子道：“你俩意思说，这个古人闲几把蛋，专门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雕个假人来再玩猜猜猜？”

        我思索说道：“存在即合理，不会象你说的那么简单。”

        表哥看着石像道：“也许等到月光照到这石人帽子的时候，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吧。”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表哥。闪烁的火光中，我仿佛看见表哥的面孔在变化，一下子变成了一张狐狸脸。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二），完。

      ——再别康桥于22.09.14。

       

      ①西方著名魔术师。

        ②盗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