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文一直觉得,格蕾应该只是一个在试图把普通人变成哨兵时产生的失败品,但是他在对格蕾进行一系列研究和实验的过程中知道自己错了。也许一开始确实和他想的一样,但过于由于什么意外——毕竟科学研究中的很多成就来自于意外——进入普通人身体的精神力变成另一种形式。
格蕾虽然在具现化大型兵器的时候容易疲累,但似乎并没有什么限制。她拆解过枪械之后就能具现化出能射出子弹的枪支,但是射出的子弹超出一定范围就会消失。
梅尔文认为格蕾的这种能力大有可为,便一边进行实验一边找人教她各种武器装备的结构,小到光能枪、镭射弹,大到星际导弹、量子炮,格蕾的记忆力不能算很优越,至少和她的师父比不了,经常背到头昏脑胀,但是为了多少能派上点用场,她努力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部件,每一种材质,每一个杀伤原理。
“派上点用场啊……他的学生都跟他一样喜欢小看自己吗?”梅尔文不禁发出感叹。他找到考列斯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是一个出身贵族小少爷,原本应该继承爵位的姐姐离家出走之后被赶鸭子上架作为家族继承人被送进军校镀金。他对自己的向导能力有很强的误解,认为自己缺乏才能。梅尔文甚至能想到韦伯听到这个孩子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大概就跟学渣听到差一分满分的学霸说自己没考好的时候一样吧。
之所以选择考列斯,是因为他是维尔维特老师的学生里少有的,在精神力强度上和对波的敏感度上都到达了一定高度的一个。
他负责用精神触手与格蕾的表层意识接触。对于向导来说探测他人的想法很简单,对于非常强大的向导甚至能对其进行操控,所以不论是哨兵还是普通士兵,学习的第一步都是对抗精神探测,格蕾从师父那里学到了这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但她现在必须解除所有防卫,对这个还不算十分熟识的一年级新生敞开大脑。
一开始她无法控制自己,无意识的惊恐和排斥感充斥全身,她的所有神经都在对抗着精神触手的侵入。但考列斯的精神力温柔又腼腆,它像个想跟着人回家却又不敢跟太紧的小奶狗一样,软绵绵地用小爪子在脑海里一蹭一蹭。
相互接受的过程艰难却还算有成效,考列斯逐渐开始在她具现化武器时感受她体内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能量,它无疑属于精神力的一种,尖锐的触感好像在彰显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战斗和杀戮。
难怪只能具现化武器。考列斯推测在格蕾具有战斗欲望的情况下,这种能量会更为活跃于是给她准备了一个模拟训练头盔,只进行视听感官上的链接,找了个空旷的空间让她进行具现化。不出他所料,比起在实验室,她所能凝聚的武器无论是大小还是时长都有不俗的提高。
“格蕾,你会开机甲吗?”考列斯问。
“诶?”格蕾有些吞吞吐吐。她不应该会,机甲是国家限制物资,只有王室、贵族、军队和军校生能使用。
但是即便非法,师父依然偷偷用军校的资源教她使用了,为了让这个除了自己无亲无故的小女孩可以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多一项保命的技能。
“如果不会的话可能需要花时间学习一下,毕竟真正能用在战斗中的实验和训练都需要在宇宙环境下进行。”考列斯说。
“我会!”格蕾立刻回答,即便她还从来没有真的亲自驾驶机甲进入过太空。
梅尔文把他们带上了研究院的实验空间站,格蕾在那里第一次真正在宇宙环境中使用机甲。
随着前方战事吃紧,格蕾的训练也越发紧张起来,她一开始无法将驾驶机甲和具现化武器妥善协调,几乎每天回到空间站就把自己关在失重训练舱里。
事实上她已经进步很快了,在考列斯的辅助下,她已经能具现化一个小型反导拦截炮并成功防御。
“所以说向导的精神力输出确实能增强格蕾的武器,那么如果由你引导数名,不,数十名向导,同时对格蕾进行强化,会达到什么程度呢?”梅尔文看着实验报告提问。
考列斯有些惊讶又有些惭愧:“这……精神力引导我还只是刚入门……”
“真的只是刚入门?”梅尔文狐狸般地奸笑。
考列斯垂头不语。
“你自认为精神力不足,所以觉醒后不久就找到了韦伯的论文,自己摸索方法,对不对?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说你是为了继承家业才进入军校但韦伯一直都是你的偶像,不是吗?你的偶像现在正在战场拼命,你不想亲自帮助他赢得战争吗?”
“我明白了。”自卑又羞涩的男孩攥紧拳头,向即将把他打磨成利刃的战场迈出第一步。
——
防御战局势仍旧艰难,好在第一批装载拦截系统的防御舰已经参战。母舰已经破损八艘,其中两艘还能再苟延残喘一下。
如果他是敌方将领,内心的焦躁不会比他们弱。韦伯这样想。没有大本营的海盗就像无本之木,他们急需第十三星区作为根基,消耗的打法对他们不利。
面对这种以舰队而不是单兵为单位的战局,伊斯坎达尔作为指挥者的作用高于作为机甲战士。这种在应对眼前敌人的同时还留意雷达信息纵观全局,分析局势并下达指令的能力才是把将领和士兵区分开的真正界线。
高消耗的作战让韦伯原本就消瘦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单薄了,开战以来他每天都很难睡满四个小时,大多数时候都靠营养液撑着。
“我们退回去休息一下。”王说。
“没关系,还可以坚持一会。”前方敌舰已经摇摇欲坠,再向前推进一次,歼敌舰就可以将它击沉。
伊斯坎达尔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但看着韦伯纸一样惨白的面容还是狠不下心冲他发火。
“歼敌舰准备!”他带着火气大声冲通讯器喊道。
“报告!他们好像要撤退!”
视野中的机甲兵边打边退,雷达里的母舰也在纷纷后撤。他们之前的攻击目标引擎受损,动作迟钝了一些。
“让他们退!歼敌舰把那个大尾巴轰烂!”伊斯坎达尔果断下令。
他完全信任他的舰长们,把扫尾工作交给他们,驾驶着机甲开回最近的母舰。
从机甲舱出来的韦伯根本站都站不稳,一身杀气的王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拦腰抱起,脸色黑得能搓出煤渣。
体力完全透支的韦伯连进食都产生了障碍,刚吃了两口面包就吐了出来。伊斯坎达尔把奶粉冲成糊喂给他,他枕在王厚实的胸口,有些心虚地乖乖被伺候。
他身体难受到说不出话,手像小猫一样,讨好地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王的衣服,甚至把小黑猫放出来翻肚皮撒娇。
王被他一系列操作哄得发不出火,只能无奈地叹气。“你是打算疼死我吗?”他点着韦伯的脑门说。韦伯听不得他说“死”,抓着他的一根手指皱着脸晃。
被他晃的又心软又心烦的伊斯坎达尔干脆把他整个按进怀里命令他睡觉。韦伯恃宠而骄地拱来拱去。伊斯坎达尔被他拱得冒火,捏住他的后颈,说:“这么会扭,怎么不跳个脱衣舞!快睡觉,不然现在就办了你。”
韦伯缩了缩,乖乖躺在王的身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又喃喃地问他:“你想看吗?”
“什么?”伊斯坎达尔被他没头没脑地问得发懵
“脱衣舞。”
“啊……嗯。”
“那等有时间跳给你看。”
“真的?那说好了。嗯?”他的向导没有回答,而是沉沉睡过去,他本就很累了,几乎是闭上嘴的瞬间就浸入了梦中。王低头盯着他的发顶努力平复升腾的欲火,心中低低暗骂:“小混蛋。”
驻舰基地没有人造阳光,也没有仿生环境,只有冰冷的金属色和反应堆运转的嗡嗡声。在一片冷硬的氛围中怀抱着温暖的征服王靠在床头琢磨敌军退兵的意图。
这种焦灼的情势下,无非是要合兵了。如果是伊斯坎达尔,他会集中兵力先攻下莫莫科齐星,无论从战略位置还是科技资源莫莫科齐星都是最为重要的一个,但也是最难攻克的一个,莫莫科齐星有十七座驻舰基地,五十多个小行星补给站,每个都装备有星际重炮和拦截防御系统,对方如果把母舰都推上去打,当然也是能打下来的,但是必然损失惨重,之后占领地面被援军从空域和地面双向打击。
所以根据对方的行为模式很可能下一步依旧会选择攻打尼瓦星。集可以对战星区的兵力攻打只靠母舰防守的尼瓦星损失会降低很多。
虽然已经基本能确定自己的判断,他还是发送文字指令给马勒乔,让他再派人去探敌军动向。
四天后,近两百艘巨型母舰向尼瓦星的舰队驶来。机甲战士与母舰相比根本就是蚊子和大象。
莫莫科齐星和汇轮特星的援军从两翼夹击而来,但敌军只分出二十几艘母舰拦住他们,大军依然轰炸着尼瓦星的几十艘母舰和防御舰队。
敌方母舰随着战线退进,逐渐形成包围阵型,伊斯坎达尔立刻下令分散后退与两翼援军形成呼应对抗包围。
然而他没想到就在机甲战士们刚开始后撤,所有敌方机甲忽然齐齐朝伊斯坎达尔和韦伯的机甲涌来。马其顿的战士们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之后立刻疯了一样冲上去阻挡他们。
这一刻敌军的意图无比清晰——杀了伊斯坎达尔。只要没有伊斯坎达尔,马其顿的军队就不足为虑,马其顿的政权就是一盘散沙,他们早该这么做了,不惜一切代价击杀马其顿的王。
不惜一切代价。敌方机甲无视来自背后的攻击,一层一层将王的机甲团团围住,伊斯坎达尔以君王之姿将他们的包围数次冲散。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战斗。这不是陆地上那种四面合围,敌人从头顶,从脚下,从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伊斯坎达尔一手轮拳,一手光能重炮,将敌人的阵型撕开口子在被围拢起来。
机甲战士们从外面试图接应,但敌军人数太多,每次都被从其他方向涌来的攻击再次打断。他们每次都只能在王差点突围的时候隐约看到他的王甲。
在征服王的又一次爆发中,他马上就能与战友们汇合,他劈手捏住一个机甲的脖子,捏碎了它的处理器中枢,但接着他感到身边一轻,他的瞳孔骤缩,然后不敢置信地向副驾驶的方向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
被他捏碎的机甲选择了自爆,只爆掉了坚硬的哨兵机甲胸部的一角,而那一角偏偏是副驾驶舱和机甲的连接器。
驾驶舱原本就是用透明材质封闭的舱体,从破洞中掉出去之后形成一个天然的求生舱,就和伊斯坎达尔在地里埋着的那十年睡的那个一样。
韦伯透过舱体透明的外壁对他说:“快走。”
然后就消失在敌军蜂拥而来的机甲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