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野战无敌---迦勒迦河畔的哲别､速不台､术赤
八角笑道：“蒙古军队作战之时，几乎从不面向敌军列阵，基本没有大规模的正面互拼之举。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本方军队伤亡惨重。”
“一个极其简单的道理就是---即算蒙古战士再能打，一共也只有25个万人队。可他们却征服了40个国家、720个民族，如果靠打消耗战取胜，这怎么可能呢？几仗下来军队不就没了？”
小武连连点头，道：“常言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若是硬拼，战士再怎么能打，没多久也就拼完了。蒙古军队既然能够在那么多战役中，击败那么多敌人，必然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每一次战斗中，自身的伤亡都不多。”
八角微微颔首道：“如果需要与敌军正面阵战，蒙古骑兵多半会采用冲击侧翼、并射箭袭扰的办法，动摇对方的阵脚。而在运动战中，蒙古军队又特别能够发挥本方极其能跑的本领，保持与对方不停的游斗，直到双方的士气和体力相差悬殊，这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蒙古最核心的军事思想是：军队不论多少，总是喜欢迂回包抄战术；往往不等对方发力，就抢先绕过去切断对方后路。通过本方军队的作战半径比对方大、跑动的距离比对方长、坚持的时间比对方久，使得对方想发力也打不到己方。”
小武恍然明白道：“原来如此！等到对方的军队已经被折磨得很疲劳了之后，蒙古军队方才会真正发力反击。那时候取胜就很容易了！”
八角呵呵一笑道：“而且如果对方还不够劳累的话，蒙古军队往往会假装失败，引诱对方来追击。在长途拉力赛跑中令对方疲惫不堪，之后才开始决战。这一点在蒙古第一次西征中，哲别、速不台军队在迦勒迦河之战中的表现最是典型。”
小武顿时兴奋起来，嚷道：“好啊，迦勒迦河之战！请你给我说说过程。”
八角捋须微笑道：“在1222年，哲别与速不台（2位著名的万夫长）奉命追逐花剌子模国王，绕过了里海东南，然而却听说对方已病死于里海中的小岛上。任务基本也算完成了，但是二将意犹未尽，便率领大军来到了‘山海哑铃’正中地区。”
“当2万蒙古军马熟悉了太和岭（高加索山）南地形以后，便开始了‘扫荡’---先消灭了岭南的3万谷尔只（Georgia，格鲁吉亚）人；随后仍觉得不过瘾，又想去岭北看看。于是大队人马北向上山、从铁门关凿石开道，翻越了太和岭，来到了东欧大草原、也叫做钦察大草原之上。”
图表9小太和岭地区（山海哑铃图）
小武点头明白，道：“太和岭---也就是高加索山脉，正是欧亚两洲的交界线。”
八角点头继续道：“其实哲别和速不台这一路人马、并非蒙古西征军的主力，只是一旅偏师。当时他们也没有特定的打击目标，只是盘算着绕里海兜一圈，侦查一下周边的风土人情，收集情报、开阔眼界。当然了，如果碰上了能够拿下的敌人，倒也不妨‘相机进取’（成吉思汗语）。”
“这样，在广阔的岭北平原地区，2万蒙古军先后击败了阿兰（Alans）人，勒思格人，车尔克思人和钦察人，随后继续挥师西进。”
小武缓缓叹道：“难怪欧洲人后来总结：只要有蒙古两个万人队，即可纵横欧亚！”
八角捋须笑道：“不过，钦察（Qipchaq）部的酋长迦迪延在败逃之后，投奔了他的女婿---加利奇的罗斯大公密赤思老。在他女婿的呼吁下，基辅罗斯（Kiev Rus）的南方诸王公齐集基辅（Kiev），商议共抗蒙古。”
“与会的基辅罗斯王公们一致认为，钦察人（属黄种人）以前虽与他们多有摩擦，但是显然蒙古人更厉害，所以应当联合钦察、共抗蒙古。既然如此，联军应当主动出击，将战场设在钦察草原，这样可以避免对基辅罗斯地区的破坏。”
小武点头道：“这样决策也不是没有道理。”
八角笑道：“应该说密赤思老的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当基辅罗斯联军启动的同时，他还写信请弗拉基米尔大公们同样组织联军，前来作战。”
小武翻看了一张自己原有的图片，指着地图的一角问八角道：“先确认一下，基辅大公国（基辅罗斯）现在就是乌克兰，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就是俄罗斯，这样说对吗？”
图表10太和岭北地区
图片来自互联网
八角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完全正确。基辅罗斯之地现在一半归俄罗斯，另一半归乌克兰。而且其最南端是黑海上的一个半岛，也就是克里米亚半岛；这也是蒙古第一次西征、所到达西方的最远处。”
小武身躯一震，猛然道：“我想起来了！最近乌克兰企图加入北约，结果反而促成了俄罗斯的总统普京突然出手---最终，克里米亚半岛脱离了乌克兰，加入了俄罗斯！”
八角没有理会他，接着道：“至于弗拉基米尔大公国，基本上是指俄罗斯北方地区，但事实上没来得及参加密赤思老发起的那一次战争。”
“所以按今天的地理来看，最终参战的只有俄罗斯南部和乌克兰的王公们。基辅罗斯联军主要是由基辅大公、加里奇大公（密赤思老）、切尔尼戈夫大公、库尔斯克大公、斯摩棱斯克大公、沃伦大公等等，以及钦察军队组成。”
小武点头道：“原来如此。”
八角捋须笑道：“听说基辅罗斯联军准备攻打蒙古人，钦察人残部也纷纷向其靠拢投奔；于是蒙古人打算说服联军---自己的目标只是钦察人，而与基辅罗斯无关。但是哲别、速不台派来的十个使者，都被密赤思老不由分说、立即斩首。”
“随后，基辅罗斯联军一共８万人，分批渡过了第聂伯河、东向进击。密赤思老军过河后迅速击败了蒙古先锋军千人，并将俘虏的千夫长交与钦察人杀之报仇。”
小武叹息道：“这样一来，基辅罗斯联军一定认为蒙古人不过如此。”
八角捋须微笑道：“看起来，哲别与速不台在前锋战败以后、主力军队不敢应战，向着东方全速‘败北’去了！于是联军也开始了全速追击。”
“结果，蒙古军队的主力一连狂退了十二天！直退到迦勒迦河（Kalka River）边，方才完成了作战准备。”
小武皱眉道：“他们这是打算伏击敌军？”
八角捋须笑道：“也不完全是‘伏击’。一方面来说，罗斯联军连续追击了这么长时间，又比不上蒙古人善跑，不免非常疲惫。而且联军中的矛盾开始显现---年轻勇敢者追得快，老成持重者追得慢，不免拉开了距离。”
“另一方面，基辅大公一直认为自己才是联军老大，而不是密赤思老！而且先前他同密赤思老为整体策略大肆争吵过、争执不下（他也不完全相信钦察首领，认为密赤思老被岳父蛊惑了），故他独领一军在南部比较远的地方行进。”
小武点头叹道：“果然，在运动战中最容易出现破绽！哲别、速不台是否先消灭了南部落单的基辅大公军队？”
八角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哲别、速不台先攻打的是、北部的罗斯联军主力7万人---加里奇大公密赤思老和钦察人的部队都包括在内。”
小武大奇道：“为何先攻打敌方主力呢？”
八角耐心解释道：“罗斯的南路军---基辅大公率领的不过万余人马，就算歼灭了他，于全局并无太大影响，反而暴露了蒙古军队隐藏的实力。再者，罗斯的北路军追得比较快，这时候已经渡过了迦勒迦河；南路军则还没有。”
小武点头道：“原来如此。”
八角捋须又大笑道：“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信息决定策略！通过探子们的侦查和打听，哲别已经知道里海的全貌是怎样的、环海的路线该如何走---太和岭北的地形他已经了如指掌了。”
“由于成吉思汗把花剌子模故地、都赏赐给了长子术赤，并且嘱咐他‘相机进取’---故术赤率领着另一个万人队，从里海的东面、逆时针走向里海的北面，开始扫荡、扩张自己将来的领地。根据探子的汇报，哲别、速不台在撤退途中已得知---术赤的军队已经走弧线进入了钦察草原。”
小武大悟道：“原来哲别、速不台的大军连续狂跑了12天，是为了和术赤的大军会合呀！”
八角点了点头，捋须笑道：“这是一举数得的事情。如此一来，分别从里海东、西两面北上的蒙古军队，已经在里海的北面回师。当蒙古大军反攻之时，已经相当疲劳的罗斯联军所面对的、是3个最精锐的蒙古万人队---并且早已准备停当，商量好了如何配合、夹击作战。”
“而且哲别早就制定好了反攻策略的第一步---先以一部分人马攻打钦察人的残余部队！这很快就见了效---早就是蒙古军手下败将的钦察人马迅速崩溃，败逃向加里奇大公那个方向，反而冲散了密赤思老军的阵脚。”
小武摇头叹道：“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八角毫无表情，却道：“这样，非常疲惫而且混乱的罗斯联军主力，一天之内就被火力全发的3万蒙古军主力全部歼灭了！只有加里奇大公密赤思老和沃伦大公两人拼命逃过了迦勒迦河、然后毁船逃命，其它六位大公都战死了。”
“出于恼怒，密赤思老等少数几人直接向西逃回了老家，也没再去管南路的基辅大公。当然，基辅大公的万余军队也一直在远远眺望着北方的烽烟战事---他们没有插手，可能也是因为来不及插手，然后选择了修葺自己的防守阵地。”
小武惊讶道：“他们还不逃么？可是，蒙古军在歼灭了罗斯联军北路以后，一定会渡河前来、攻打基辅大公的呀。”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基辅大公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也来不及逃回老家了。故他寄希望于本方的阵地能够守住。果然，蒙古军队渡河之后，围攻罗斯南军的阵地三日，却没有攻下。”
“然而这种死守是绝望的，蒙古军只是没有认真围攻而已。基辅大公最后同蒙古军商量、想要一个‘体面的投降’---哲别同意了，这样最后的一万罗斯联军也被歼灭了。”
小武眨眼道：“那……这个战役就结束了么？”
八角摇头笑道：“对术赤来说，战役已经结束了---他返身继续扫荡钦察草原去了。但对哲别、速不台来说，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重新西去，追击密赤思老等人。动作缓慢的弗拉基米尔公国此时也派兵来了，但他们在半道上听说、基辅罗斯联军已经战败，于是又退回俄罗斯北方去了。”
“这样，两个蒙古万人队长驱直入，在基本无人抵挡的情况下蹂躏了南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土地。蒙古人还听说、常年跑黑海-欧洲贸易的热那亚商人很有钱，并且聚集居住在黑海北岸的克里米亚半岛，于是前去洗劫了他们，随后又回师去了基辅（Kiev，乞瓦）。”
小武好奇道：“哲别还准备打到哪里去呢？”
八角笑道：“在克里米亚之时，这支蒙古远征军终于等到了成吉思汗的旨意---让他们不必去管其它蒙古军队怎样，直接从里海北岸回蒙古草原就行了。原来传旨的斥候在道路上花了一年多，才弄清楚他们在哪里，才找到了这支军队。”
小武摇头叹道：“真是无所谓家在哪里，无所谓战场在哪里呀！”
八角捻须道：“在正式回师以前，这路蒙古军在基辅痛饮庆祝了一番；还将俘虏的几个大公都捆绑起来，压在了庆祝台下面。喝到了第二天，再把台下压着的人翻出来看看，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死，于是就把他也杀了。”
小武连连摇头道：“这样说来，蒙古人说话不算话呀！我知道有些大公是有条件投降对方的，而不是被抓的俘虏！”
八角捋了一下胡须，笑道：“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迄今有些俄罗斯史家对此还很愤怒。但哲别却认为，他只是接受了‘体面的投降’---在蒙古人的文化中，‘体面的投降’就是指不流血而死。”
小武身躯一震，点了点头道：“哦，这么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按蒙古人传说，‘流血而死’就代表人的灵魂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