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葛大爷去世的时候，葛艾还没有上学。村里去世人，一般会放三天，偶有一些家底富裕的人家总是会安排5天，夏季为了保存先人(农村称去世的人为先人)时间长些，会租用水晶棺，出殡时也会有两道棺椁，场面摆的极其阔绰，东家既为了表现孝顺也显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家里没啥钱的，就只放三天。期间敲锣打鼓，哭声唢呐声搅和在一起，出殡的时候，各家都出来瞧瞧，路边站满了男女老少，女的看看有多少孝子，哭的怎么样，男的看看排场，互相谈谈说说，指指点点，再联系到这家以前去世老人的生平，惋惜叹气的有，毫无波澜的有，也有人会一路跟随到坟地看下葬。送葬来，主人家会摆几桌宴席，宴请街坊四邻的帮衬，感谢邻里们帮忙把这件大事办完。和喜事一样，只不过宴席中一般不会出现太过甜的吃食。

    葛艾那时候也就五六岁左右，不像现在的小孩早熟，那时候的孩子心性单纯，懂得也不是很多，再加上葛艾还没上学，对这些生老病死并没有那么多感慨，小小的身子穿着孝衣和家人一起跪在干草上，那间葛大爷住了半辈子的房子里，地上铺满了干草，他的子女以及孙子孙女们跪了一地，而现在他只是静静地躺在灵堂后面，在难过的哭泣和唢呐的尖锐声中，葛艾的心随着鼓声咚咚咚的跳动着。她比以往更冷静，没有人现在会理会她，她就那么静静地跪着，膝盖跪疼了就蜷着腿坐着，那三天里葛艾除了母亲叫她吃饭，她应答，一句话也没有说。

      送葬的那天到了，葛艾没有哭泣，她没有眼泪，只是平静的跟着队伍一起往前走。既没有失去亲人的痛也没有解脱的笑，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感觉。

      很多年后，家里人总是也会提起过世的葛大爷，会提起葛大爷如何疼爱自家的小孙子，同时也会顺口提及葛大爷如何训斥过葛艾，如何提着拐杖追着撵弱小的葛艾。每次葛艾都会说，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葛艾确实不记得他的长相，可那些事葛艾永远不会忘记吧。

      葛艾从小就学习好，平时她每次都能拿数一数二的分数回家。葛艾中考高考这些重大考试，在别人看来也总是被上天眷顾着。但只有葛艾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作为曾经被给过的孩子，姐姐和弟弟考差了，但父母肯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俩继续上学，只有自己不会，没有人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于是她能冬季早上五点爬起来，在冰天雪地走上将近三十几里路到学校，也能忍受中午十二点多吃完饭直到晚上十一点回家再吃饭。骨子里的倔强和害怕使她一步步往前走，天黑路滑，雨雪交加，她也没被打败。

      葛艾以为所有的东西自己都可以克服，只要咬紧牙关。她不敢也不愿给任何一个人吐露自己的心事。直到长大后，她还是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她会倔强的和母亲谈论既然自己不是亲生的，那等哪天她就走了，再也不陪你们了。父母当成玩笑从来也没当回事。葛艾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默默地做着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