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11):自由漂移

12号

好友赵赵是带队老师之一。我第一眼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时,心情十分沉重。还记得就在十多天前,她刚刚结课。当时的校内防控政策是,每位老师一周只能进出学校一次,这也意味着,上课期间都得呆在学校,上完课才可以外出休整,但即使外出学校也要严格保持不聚会不扎堆不去公共场所。

我也还记得,我俩在教工食堂头对头吃饭的情景。她说,这是我最后一周了,上完就结课。

我说,你终于暂时解放了,不用总进校,能干点儿自己的事儿。

见她听了我的话并不振奋,依然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纳闷问,为啥这样不开心。

她叹口气道,我得去北京。

干啥,我问她。

我爸病了,在北京住医院,这些天都是我哥我嫂子在照顾,他们盼着我过去替换。

伯父年纪大吗?

七十多岁。

病得厉害吗?

得了不好的病,恐怕……

我们同时默然。

当她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时,我就知道她不能去北京,不能去床前尽孝照顾病榻上的老父亲了。她在12号晚上带着四十个学生坐上大巴,去往隔离点。

我是一个寡情的人吧。她去哪里了啥时候到的,便不得而知了。倒是她,一再嘱咐我,把所有的药带上。车上别吃别喝别摘口罩。

我是到13号入住隔离酒店之后,才给她打的电话,电话没打通,只好留言问她到哪里隔离,嘱咐她要保重身体。

要说的是12号这整整撤退的24小时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就在12号晚上八点多钟,只剩第二批撤退人员的学院教学大楼突然涌进十几个神色匆忙的人,他们左顾右盼,和从洗手间出来的我撞了个正着。我正纳闷他们从哪冒出这么多人,打头的快走几步拦住我问:洗手间在哪里。学生们在车上等了好几个小时,着急找厕所。

我一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某个学院的带队老师,我赶紧向身后指了指并给他们让开一条道。

结果没走几步,又潮水样涌进来一群人,不久又来一群。然后学院办公室就打电话通知一楼的老师:老师们,为防交叉感染,我们不要去一楼卫生间了,去楼上上厕所吧!

原来,学生和带队老师虽然都上了车,却并没能及时启程。据说是堵车,四百五十辆大巴车出出进进,自个儿就能把自个儿堵死。但后来的消息是,车多车堵不是最重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足够多能容纳三万名师生的隔离点。

学生在上车以前大都等得很不耐烦,上车后以为终于可以出发了的喜悦心情,在不一会儿之后就荡然无存,变成了焦虑烦躁甚至愤怒不安。

她们一直待在车上,有的人在车上整整等了一夜,寒冷饥饿还有忍着想去洗手间却终于没能忍住的痛苦,我的好友赵赵作为带队老师之一,也夹杂其中,她和同学们忍受着一样的痛苦,还要负责安抚同学情绪。

这个时候的赵赵们和学生共存共处,如果在这之前还有全身的防护措施的话,此刻的她们只带了一层N95口罩,混在同学中间,其实就是暴露在危险之中,但这个时候她们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感染与否了。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学生。

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老师和学生其实有一个最大的不同。这些人在作为带队老师之前一直进行超负荷的志愿者服务,他们的体力早已透支,被感染的风险更大。后来也证明,果然有带队中招的。

然而学生的耐心是有限的,带队老师的安抚只是让他们暂时保持了克制,他们没有把情绪发泄到同学和老师身上,但是却向网络敞开来了。

其中一个同学用微信记录了她这一路的经历。命名为《历时三十个小时的无目的漂移》:

11月12日凌晨4点通知转移。

11月12日晚上8点才准备上车转移。

历时5个小时终于出了学校这时已经13日凌晨1点。

凌晨5点钟终于到达隔离点。

7:30分告知再次转移。

12:30到达新隔离点,12:50进入隔离点,14:40却无法进入隔离屋内。

14日八点终于见到阳光。

这个过程细思极恐。暴露出很多问题:第一,存在感染扩散的风险;第二,三万人的转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很多隔离点并不具备足够条件;第三,整个转移是一项艰巨的工程,无论对老师学生,无论对学校政府都是极大的挑战和考验。

但我坚信,在制定这套措施时无论政府还是学校都是向好向善的,希望把损失减少到最小希望把风险控制到最小。很多连锁反应是制定时没有预料到也是无法预料的。正因此就在12号当天,XX大学上了热搜,连带着XX省市冲上了热搜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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