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时节忆故人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鹧鸪天·桂花》

屈子当年作《离骚》,遍收名花真卉,以喻君子之美德,唯独桂花不在其列。李清照写下了这首《鹧鸪天·桂花》为桂花鸣不平。

每年深秋时节,那满树的金黄,细碎的花朵,幽幽地、淡淡地散发着香气,使人沉醉,沁人心脾。当盛夏过去,各种争名逐利的花都竞相盛开之后,秋风起,天渐凉,一缕冷意就要袭上心头之际,桂花幽幽地开了。不张扬,不喧哗,没有荷花的清雅,也无兰花的高贵,只是幽幽地开,静静地散发着她的香甜。

晃眼又到了中秋,家里那盆桂花又如时的开了,虽然刚开了那么几朵,满屋子就都是香的。这盆桂花原是我太姥爷在世时养的,后来传给了我母亲,现如今在我家已经养了二十来个年头。

我太姥爷也就是我母亲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嗜好摆弄花鸟。每日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必先伺候这些。他老人家的花养得出奇娇艳,浇水、松土、施肥、修剪样样讲究。花肥都是寻了马蹄子驴蹄子泡水沤出来的,于花木来说是极好的。草木有灵性,你对它付出多少心力,它就还你几分的好。对待画眉、八哥、百灵这些鸟,也是每日精心伺候。根据习性的不同,或喂小米,或喂蛋黄。有喜欢吃肉的鸟,太姥爷就取新鲜的瘦肉切成薄片,摊在墙壁上晾干,然后一点点儿的撕碎来喂这些小家伙儿。忙完这些,吃罢早饭就到了遛鸟的时间,老爷子一手捧着个小泥壶,一手拎着鸟笼子就出门了。

小的时候,我总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进太姥爷的屋子。那屋子里因为太姥爷总抽烟袋锅子的缘故,总飘着一股子旱烟味儿。只有夏天为了熏蚊子燃黄蒿的时候,才稍有改变。在我的记忆里,太姥爷从来不点蚊香,每次都是去田里割黄蒿,晾干之后拧成麻绳状。傍晚的时候,就在屋内点上一根,味道很好闻。太姥爷屋内有很多线装书,以我当时的年纪能认识名字的却只有三本,《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等我大了以后想再找这些书的时候,这些书却早已不知道去向。老人家手很巧,常常自己雕刻皮影戏用的影人。这些影人儿大多送了人,家里留下的只有一组刻刀,后人当中再没有人会这门手艺。实在是有点可惜。

按现在人的说法,我太姥爷是一个极具文艺范的人,行事作风和整个村的氛围都格格不入。养花、遛鸟、喝茶、看书、刻皮影,他老人家喜欢的这些东西哪样都不是庄稼人的营生。太姥爷有两个儿子,太姥姥走后,住在大儿子也就是我姥爷家,吃饭是两家轮流,一家一年。老爷子平日里话不多,不关自己的事儿从不过问,哪怕对屋已经吵得天翻地覆,拎着鸟笼子人就走了。到了饭点,饭做好了便吃,爱吃的就多吃点,不爱吃的就少吃几口;赶上农忙到了饭点饭还没好,就回屋吃点糕点将就,从不抱怨,但也从不帮忙。

都说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是有感知的。天天去遛鸟的太姥爷突然就不出门了,并将家中的鸟笼一一打开放生。家里养的花也一一送了人,石榴给了我大姨,君子兰给了我老舅,那盆人人争抢的桂花留给了我母亲。太姥爷是在睡梦中走的,享年89岁,在那个年代算是高寿。

大姨和舅舅家的石榴、君子兰早就死了,我家的这盆桂花却一直在。曾经有人出高价要买这盆桂花,都被母亲拒绝了。母亲常说,这是太姥爷留给她的念想,不能卖。小的时候,母亲常常会把头茬桂花摘下来放入糖罐,腌渍好了之后,就给我和弟弟蒸糖包。那糖包咬上一口,唇齿留香。桂花多生在南方,北方少有,却因为这位老人,让我记忆里多了份甜香。每年桂花时节,暗香浮动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在窗前侍弄花草的老人,愿他在天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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