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百日——随感

                                      半农

桃花盛开,杏苞吐蕊。暖暖的春意盛行,山岚不觉,草色早已遥看。渐次,绿意爬上枝头,对于祖父的思念更上心头……

转眼又是清明,祖父百年后的百日纪念一天天临近。自然,回家卸孝成了近日来萦绕在我心头的不二之事。

祖父百年后的百天,这一天,也许只是普天下人稀松平常、按部就班的一天,但做为祖父家人的我们来说,这天,意义并不寻常。春风拂着人面,蜡炬的光焰,明明灭灭中伴着轻的微风左右摇曳。烽化了的纸钱,昏昏然地、一如人在幻觉般轻扬上九霄。千响鞭炮的炸裂声震聋发聩…………奉一盅酽酽的茶,奠一盅清清的酒,穿一袭庄重的孝衫白白净净,我们躬着身早迎,跪着膝晚送。这繁文缛节的一切,在于苟活的人们看来,是一种障眼的做给活人感受的氛围或仪式。但,细细思量,少了这种仪式,仿佛有些过早的人走茶凉;仿佛是对逝者生前的及早否定。少了这种氛围,依稀觉得,远去的灵魂无处安放,不能寄托。因此,尽管仪式,值得去做。即使氛围,更不可缺。一为逝者的安息,也为生者的坦然!

两浙第一世家,千年名门望族钱氏家训告诫我们:“祖宗虽远,祭祀宜诚。”祖父百年后整整百天,临终前倍受苦痛折磨时的呻吟,殓棺时遗容的水肿恍惚昨日。特别地,祖父为这个家的延续,守望并磨砺了整整百年。一生坚守的坎坷,呵护的不易。做为传承的家人,走走过场的礼仪,敷衍了事地祭祀,恭何在?诚何在?于情、于理、于心,安吗?于心不安。

祖父远去,时值百日。进得家门,除了物是,感觉一切空空落落。没有了往日尽管垂垂老矣的躯壳躺在那里,自然没了“你来了”那声简单的、暖暖的、饱含怜恤的温情以及问候。独独残留祖父撂下的一堆堆往事,并没有随着他的匆匆离去而一一带走,且一件不落地历历在心。总是不由人打开记忆的储蓄,掏腾出三两件祖父的过往,时而思索、细细回味、咀嚼老人身前这样那样的困惑……仅此,用来找寻、弥补或换取此刻祖父音容的零星存在。旨在充实或安抚我内心的空虚、彷徨还有无助……

某年的大年夜,祖父和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吃饺子。第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祖父边嚼边瞅着堂屋正中的供桌,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鼻孔的气息也粗重了许多,祖父顺手抓起一个饺子远远的抛向供桌……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了祖父的举动和情绪反常。试想啊,大年三十,阖家团聚。晚辈们在贪婪一年的劳碌果实之际,有谁曾想起过繁衍了我们生息的列位祖先?又有谁能礼仪性的在象征着祖先存在的供桌前摆放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饭?子孙不屑,祖父失望。子孙看似繁文缛节的吝啬做派在于祖父看来,生怕先民们真正的再次重食这人间烟火。人常说:“头上三尺有神明。”面对我们这群不知敬畏的不肖子孙,仿佛您质问:神明有吗?仿佛您在说:神明是有的,就在每个知敬知畏者的内心深处。

百日过后的次日,我扛起铁锹又去了祖父的坟头。一则看看妆点在墓园的柏树能否为祖父带来一点点生的气息。二则,清明已过,暴雨随着季节的来临会如期而至,坟头的水路必须引开。水路不妥,大水漫过,逝者的安于不安谁都感受不到,但做为子孙的我们,眼看着祖先无能为力地躺在沼泽里,稍有良知,焉安于此?

劳作的空档,喘一口气,擦一把汗,抽一支烟,再瞅瞅划分两个世界的那堆黄土,思绪总是满满的湮过心头。曾经对话了半个世纪的我们,今天只能一个人袖着手、孤零零地面对这堆黄土,展开时断时续的“对话”。这话,只能独白在一个人的心灵深处,怎么都无法快递到不知多远的远方!此情此境,真实地弥合了词人苏轼所感叹的:“‘面对’孤坟,无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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