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聚聚的事情杨天龙只是随口一说,吴秀秀却爽快地答应了。两个人约在周六的下午见面。这天阴风肆虐,杨天龙走出公司就后悔了,可是面对一个女孩子他不能爽约,只能搭乘公交车去见吴秀秀。这算是约会吗?肯定不是。或者仅仅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似乎也不是。感觉怪怪的。杨天龙信口开河,提议一起吃个饭,没想到真就成了事实。可能是他太过孤独了吧,想找个人说说话。吴秀秀应该也是如此,超市收银员的日常不难想象。
公交车颠簸着前行,杨天龙总想睡觉。每当有人上下车,寒冷的空气就会趁虚而入,不知道坐了几站,杨天龙的双脚冰冷,想打个盹也不可能了。还是在公司舒服,他可以睡上一个下午。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吃个饭,杨天龙觉得自己愚蠢透顶。
吴秀秀穿着一件厚重的白色的羽绒服,扎着两只膀子活像一只企鹅。真的见了面,他们又无话可说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杨天龙问。
“我刚刚到。你呢?”
“我刚下公交。”
杨天龙走在前面,吴秀秀走在后面。
“我们去哪?”杨天龙问。
“随便逛逛吧。”
杨天龙像个驯兽师走在前面,吴秀秀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他们逛了一家礼品店,吴秀秀也打不起精神。还没到饭点,他们就钻进了一家火锅店。当火锅散发出腾腾热气,气氛也跟着活跃起来。吴秀秀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忙得热火朝天。他们确实是奔着吃食来的。
点菜的时候有个小插曲。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情侣套餐,贵了一点点,但是比双人套餐要划算得多。杨天龙没有想太多,就自作主张点了情侣套餐,吴秀秀倒也没有说什么。当服务员推着扎满气球和花朵的餐车走过来,杨天龙才发现产生了一点误会。
倒也没什么,杨天龙是这么觉得的。吴秀秀脸上却一片潮红,她将目光转向窗外,手指轻触眼角,似乎在拭去一颗泪滴。
连碗碟都是爱心状的。“挺好看。”杨天龙尴尬地笑道。
对此,吴秀秀只是腼腆一笑。杨天龙突然意识到吴秀秀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妹妹,她的生命中还不曾有过真正的爱恋。可能,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约会呢。吴秀秀的羞怯就是明证。想到这里,杨天龙就多了一份责任感,有种想要去保护吴秀秀的冲动。况且吴秀秀如此信任他。
当吴秀秀给杨天龙夹菜的时候,杨天龙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温暖关怀,杨天龙心思活动了一下,他看到吴秀秀耳后毛茸茸的头发,眼神一阵迷离,心里慌乱起来。他感受到了吴秀秀身上蓬勃的青春美丽气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距离吴秀秀再近一点。
吃过火锅,吴秀秀提议去看电影,说最近有一部电影叫《2012》,都说好看。于是两个人又兴冲冲向电影院进发。电影仍在热映之中,他们买到了两个好位置。看到爆米花的时候,杨天龙想到了大伟的建议。他没有想太多,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发生点什么,比如说触碰。然而这种情形并没有发生,大伟的建议并不实用,又或者,杨天龙在希冀的同时又本能地回避了触碰吴秀秀的可能。
心里有个梗!
看完电影各自回家,直到第二天杨天龙才明白心里那个“梗”是什么。真心实意地说,他并不喜欢吴秀秀。有那么几次,他为情思所触动,但也仅此而已。吴秀秀倒也不乏青春美丽,杨天龙也为此所吸引,但是,杨天龙知道,这不是爱。尤其区别于他对于刘苏的那种情感。在杨天龙的心目中,刘苏圣洁如女神,因而他对于刘苏的爱饱含着崇拜和敬畏之情。他爱得小心翼翼,有种初尝禁果的惊喜,经由他的想象,他对于刘苏的爱更加纯粹,更加彻底,更加不顾一切,他喜欢有关刘苏的一切。对于吴秀秀,杨天龙却有所保留,总觉得缺点什么。
弄明白这点区别,杨天龙也就坦然了。杨天龙决意不再联系吴秀秀,做个遥远的朋友就挺好。但是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这是一种挑战的声音,无视道德,并且浸透着肮脏的思想。
他杨天龙又不打算做圣人,实际上恰恰相反,他原本就想成为一个卑劣之人。干嘛考虑那么多?更进一步说,不做点卑劣之事,他怎么向自己交代?杨天龙轻而易举就解除了道德的武装。他要开始一场新的追逐,而吴秀秀就是那个猎物。
杨天龙在追求吴秀秀的过程中表现出十足的热情,这种热情也让他激动不已。他们在网上聊,用短信聊,打电话聊。聊一切值得聊和不值得聊的事情。这就是恋爱。很快他们又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不同于上次,这次杨天龙别出心裁,在电话里表露了对于见到吴秀秀的渴望。吴秀秀在吞吞吐吐之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杨天龙的约会请求。
吴秀秀没有穿他的“企鹅服”,她还烫了头发,虽然并不好看,杨天龙还是给出了违心的夸赞。看得出来,吴秀秀对于这次约会是有所准备的。晚饭后他们照例去看电影,在入场的时候,杨天龙按照计划牵着吴秀秀的手走进放映厅,吴秀秀就这么顺从地被杨天龙拉走了。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肢体上产生接触。杨天龙以为吴秀秀作好了心理准备,谁知吴秀秀一张口却原形毕露,她因为紧张而沙哑了喉咙。没有想到吴秀秀竟然如此纯情。
这个时候的吴秀秀就像是杨天龙口中的猎物,已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杨天龙摆布。而杨天龙是一个真正的流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吴秀秀的手,他时而紧握,时而婆娑,充分享受着肌肤亲昵的乐趣。
杨天龙不记得看了什么电影,估计吴秀秀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恰逢电影也不精彩,两个人提前离开了电影院。在回去的路上,杨天龙进一步的举动却遭到了吴秀秀的强烈反抗。杨天龙试图拥抱吴秀秀,吴秀秀挣扎着一把推开了杨天龙,并作出了防守的姿态。显然她把杨天龙看作了一个危险人物。杨天龙说什么她都不理不睬。她紧步快行,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连告别都没有就钻进了楼道里。
之后的几天,吴秀秀都不怎么搭理杨天龙,她不接杨天龙的电话,偶尔回一条不冷不热的短信。吴秀秀越是这样,杨天龙也就越是担心。他是有非分之想,如果吴秀秀真的讨厌他,那就直说呗,也没啥大不了。杨天龙只能猜测各种可能,最大的可能还是吴秀秀太过紧张了,她可能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男人。面对杨天龙的冒犯行为,她显然是被吓坏了,她的抗拒心理是出于女性的自我保护本能。只不过,这一点在吴秀秀身上更为明显。这就决定了吴秀秀不可能轻易接纳一个人。
还是算了。杨天龙拨通了吴秀秀的电话,准备给这段故事划上一个句号。他不喜欢吴秀秀的过激反应,有些神经质。弄得他现在疑神疑鬼的。
“你没事吧。”杨天龙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我——”
“我怕——”
“你怕什么?”杨天龙问。
“不知道。就是怕。”
“你是怕我吗?如果你怕我,我就离你远远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你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吗?”杨天龙又问。
吴秀秀还是不说话。
“我只是喜欢你。”杨天龙说:“不过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不用再害怕啦。”说完杨天龙咯咯笑了起来。
就此打住。一连几天杨天龙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吴秀秀,吴秀秀更没有联系过杨天龙。杨天龙以为他和吴秀秀的故事就此结束。直到吴秀秀发来一条短信,告诉杨天龙她病了。
杨天龙得去看看。
吴秀秀真的病了。脸上长出一块块红斑,杨天龙带着吴秀秀去了一家诊所,医生说是皮肤过敏,也有可能是炎症,开了两瓶水还有一些外敷的药水。安排输液,出去卖水果,端茶倒水,杨天龙主动担当起照顾吴秀秀的职责。说不定吴秀秀的病是杨天龙给吓出来的。
杨天龙低头削苹果,猛然抬头发现吴秀秀正望着她。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吴秀秀说。
“什么事情。”
“你过来。”
杨天龙凑过去。
“近一点。”
杨天龙附耳过去,脸上却突然被戳了一口,杨天龙回过神来,吴秀秀刚才给了他一个吻,如蜻蜓点水,迅疾地一掠而过。
吴秀秀躺在床上痴傻地望着杨天龙。杨天龙却因为吴秀秀的一个吻而出神,终于他明白过来了,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吴秀秀也笑了。医生不知道去哪了,似乎有意给他们腾出一点空间,杨天龙俯身上前深深一个吻,之后又是一个吻。
她们又恢复了交往。直到一个阴郁的傍晚,杨天龙第一次来到了吴秀秀的住处。那是群租房里的小单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一扇只有书本大小的窗户透着微弱的光,屋子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两个人只能坐在床上。
他们从接吻开始——
傍晚正是嘈杂的时候,忙了一天的人们都回来了。脚步声,开门或者是关门的声音,有人在做饭,有人在打电话,还有远处马路上的声音——在群租房里,声音是没有边界的。众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出现了一种秩序,有高音有低音,有的在前,有的在后,偶尔出现的一个声响也恰到好处,是节奏的一部分。
他们很快就逾越了边界,起初吴秀秀轻微的挣扎更像是一种鼓励,愈加刺激起杨天龙的征服欲望。杨天龙很快就退化或者进化成了一头野兽,吴秀秀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意志在较量,岌岌可危,可能是瞬间崩溃,或者是在惊恐中走向和谐。杨天龙只想打开吴秀秀颤抖的身体,然后将自己填入,埋藏。紧绷的肉体用最末端的力量前行,猎物的反抗只会让凶手咬得更紧,更深。顺流而下,挤压出不由自主的呻吟,短促,绝望,缺乏灵魂。然后是无声的黑暗,酥爽又晕眩。有一只手把灵魂从肉体中拉出来,在即将超脱的那一刻又猛然归位,与沉重的肉体再次合二为一,悸动,肮脏,又回到了现实的床上。
杨天龙得到了贞操,吴秀秀得到了诺言。
之后的一段时间,杨天龙就像一条发情的公狗,几乎夜夜住在吴秀秀那里。他沉浸在肉体的欢愉之中,乐不思蜀。当杨光催促他动身的时候,杨天龙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杨天龙忽然发现自己丧失了回身的勇气。他迷恋的仅仅是吴秀秀的身体吗?似乎是,似乎也不是。有天晚上杨天龙去找吴秀秀,他远远看见吴秀秀从超市走出来,吴秀秀手里拎着帆布袋子,杨天龙知道里面盛着超市卖不掉的打折商品,其实就是一些罐头泡面什么的。杨天龙突然心生怜悯,他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他要为吴秀秀而努力,改善吴秀秀的处境。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痴痴傻傻喜欢说笑的女孩。这种喜爱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心烦意乱。
他对吴秀秀的爱谈不上炽烈,但是经由肉体的结合,却更加牢不可破。可是,杨天龙也无法忍受过早的婚姻生活,这与他之前的计划南辕北辙。即便如此,杨天龙也能够说服自己。想象一下白头偕老的情形,似乎也无不可。有时候,他还会为自己的浪漫想象而感动,这种情形常常出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吴秀秀躺在他的身边已经熟睡,正发出均匀的呼吸。伴随着这种想法,他会在吴秀秀的额角上轻吻一下。
那是夜晚的想法,见不得光。当现实的阳光照在头顶,夜晚的想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选择吴秀秀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原本就是要远走高飞的。他刚把自己打磨得无比锋利,怎么能够就此放弃?在杨天龙看来,选择吴秀秀就是一种放弃,对另外一条道路的放弃。
山西煤矿的事情,杨天龙也提过几次,吴秀秀似乎并不在意,只说这个事情你要想清楚。其实吴秀秀早已准确捕捉到了杨天龙言语中的怯懦和退让。但是她没有明说,杨天龙更没有察觉。
杨天龙放松了警惕。一天,他鼓足勇气向吴秀秀说明了自己的出行计划。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打算就此告别吴秀秀。
“你走了我怎么办?”吴秀秀厉声道:“你天天嚷着要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面对吴秀秀的质问,杨天龙心虚了,推说“只是去看看”。
“不准去!”
吓得杨天龙不敢出声。吴秀秀就是这种人,什么事情都憋在肚子里,真要爆发了,却有股骇人的力量。杨天龙以此得知分手并非易事,可是杨天龙打定主意要走。杨天龙不再去找吴秀秀,推说工作忙,渐渐疏远吴秀秀。其实杨天龙并不知道该怎么办?逃避是一个办法。
杨天龙低估了吴秀秀。不知道吴秀秀是如何找到金祥担保的。当时杨天龙正在和郝会计在办公室聊天,吴秀秀就这么突然走了进来。
“杨天龙,你出来。”
杨天龙赶忙嬉笑着迎了出去,其实他是担心吴秀秀突然发作,那样就太难堪了。所幸吴秀秀并没有这么愚蠢。杨天龙将吴秀秀带回了宿舍,然后关上了门。
“你为什么躲着我?”吴秀秀直勾勾地盯着杨天龙。
“我没有躲你。”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忙。”杨天龙说。
“狗屁!”吴秀秀的暴露了农村人特有的愤怒方式,粗重地喘着气,似乎马上就要爆炸。
“我真的在忙。”
“我告诉你,杨天龙,你要是不接我的电话——”吴秀秀想了一会说:“你就别怪我不客气。”然后,突然地,吴秀秀哭了起来,眼泪扑漱扑漱地流了下来。
杨天龙想要抱住吴秀秀。
“滚开!”吴秀秀怒吼着:“我现在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作践我,然后就想一走了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什么忙,你就是在躲我。你就是在躲我。”
吴秀秀放声大哭起来,杨天龙也没了主张。
“我想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止住哭泣的吴秀秀面目狰狞:“你要是走我就报警,我告你强奸我。你就等着坐牢吧。”然后摔门离去。
杨天龙当然不会把吴秀秀的警告放在心上。经吴秀秀这么一闹,杨天龙反倒坚定了离别的决心。他不再联系吴秀秀,杨天龙在等吴秀秀遗忘。
而吴秀秀在等杨天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