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3黄金三杰之忽必烈•下---薛禅汗的拿来主义
八角道：“虽说元朝稳固以后，忽必烈宣布分天下人为四等；可是除了蒙古人高高在上，南人低低在下之外，其中色目人和汉人却颇多讲究。”
小武讶道：“色目人和汉人有啥讲究？”
八角咧嘴笑道：“天下的民族多了去了，可是元朝一共只分了四等。那么在一个等级里面，也依然会有高下之别。”
“就以跟蒙古人非常亲近的契丹人而言，以前蒙古人一直对他们信任有加，也完全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看。可是这一次，契丹人被永远分在了汉人一等，跟金国的汉人、女真人、高丽人一个级别。这还不如西夏人和维吾尔人---尚且能被分在色目人里面，反比契丹人要高。”
小武惊道：“莫非，此时忽必烈觉得契丹人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故不愿与其分享权力，于是将其特权收回，将之排除在上等人之外。”
八角点头笑道：“这是一种新的制衡。可见，对于忽必烈来说，制衡的方法是可以随情况而变的。不过，在汉人里面，契丹人还是最高级的。”
“而在色目人里面，回回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们的地位要低于欧洲人。”
小武眉毛一扬，道：“有哪些有名的欧洲人？”
八角捋须道：“比如说钦察人中的燕帖木儿，后来成为元朝一个时代的权相。他的权势和能力决定了谁能做元朝皇帝---燕帖木儿甚至还跟元朝皇帝互相收养对方的儿子。”
“又比如说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他随叔叔走了15年、才来到了元朝，并得到了忽必烈的赏识，甚至还曾担任过扬州总督一职3年。”
小武微笑道：“对于这些根基不深的欧洲色目人，忽必烈大可放手任用其为高官，反正他们在中国都是没脚蟹，所以一定会对蒙古人忠心！”
八角呵呵笑道：“马可波罗晚年回到欧洲，并且写下了回忆录，对欧洲人了解中国意义极大。对了，可能马可波罗对契丹人印象很深吧，正是因为其在回忆录中，一直将汉人统称为契丹人，这才使得Chinese这个称呼流传至今。”
小武叹息道：“好吧，原来是马可波罗干的好事，他在中国待了这么久还不明白！”
八角笑道：“忽必烈有很大的一个优点，对于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宗教的人提出的意见建议，他大多都能从善如流，坚决推行。”
“比如回回人建议的大力推行陆地贸易、海上贸易，这为元朝带来很多利益。又比如实行国家控粮的政策，在丰年由国家收购民间余粮，贮藏于国仓。这项政策本是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所创，但王安石下野以后，早已被司马光所废除，直到元朝方才有机会重新施用。”
小武连连点头，惊道：“那忽必烈岂不是很精通‘拿来主义’？”
八角点头道：“正是。在郭守敬提议重新挖掘大运河（路线有更新）的时候，忽必烈要求百官全部去河边工地现场参加开工典礼！皇帝当众表示任何官员都必须支持郭守敬的工作，这才导致元朝的大运河得以快速建成！”
小武点头同意道：“好吧。我知道元朝的黄河与现在的走向不同，而大运河则基本一样。也就是说，今天中国人引以为豪的大运河、走山东而不走河南，完全是郭守敬等人的杰作！”
图表60元代大运河及海路运输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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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笑道：“不过，忽必烈对元朝内外各种强大的势力，始终没有放弃过警惕和戒备。以宗教方面举个例子，他让藏密的八思巴活佛，总管天下佛教；这就使得原本强大的江南佛家力量，不得不受番僧杨琏真迦的制约。”
“后来宣政院发生内乱，多位僧头意外死亡，萨迦寺无人主持（合尊也要迁去甘肃）。但元朝发现，萨迦教主仅剩的后人达尼钦波早就被发配去了临安（防止其挑战八思巴），学佛16年了，于是再命他回西藏主持萨迦寺。”
小武哈哈大笑道：“这个达尼钦波、从西藏去杭州学佛了十几年；合尊大师（赵显）却从杭州去西藏学佛了十几年。他二人岂不是正好互换了地方？见了面也有很多共同语言？”
八角微笑道：“正是如此。另一个例子是，忽必烈原本打算消灭掉一股景教（基督教）势力，但刚下令、就发现伊斯兰教签军在纷纷庆祝，说这是伊斯兰教的胜利！于是他改变了主意，赦免了基督教势力。”
“而且忽必烈曾经杀死了一些阿訇，因为其在向皇帝解释古兰经时说：伊斯兰教在能力允许的时候，会消灭一切异教徒（当然包括蒙古人）。于是忽必烈答道：那现在我先消灭了你。”
小武微笑道：“完全可以理解。在道家方面，我还知道忽必烈册封了江西龙虎山的张真人家，以遏制北方的全真道势力。”
八角含笑道：“在外战方面，阿里不哥死后，忽必烈依然自己坐镇北方，防范西北诸王的领袖海都和笃哇。至于南方扩张的战事，大半委任给签军，只有少量蒙古和色目将领领兵，比如阿术（兀良合台之子）和阿里海牙（维吾尔人）。”
图表61蒙古主要那颜（根脚）家族
小武叹道：“就那么一点儿蒙古兵，居然就把南宋给灭了。其实元朝灭宋的军队，完全是以汉人为主！这说明忽必烈的兵力不足啊。”
图表62元灭南宋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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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嗤道：“你觉得兵力不足么？但是忽必烈还觉得兵太多了。1274年，在元与南宋发动襄阳大战的同时，忽必烈还下令征讨日本。”
小武一皱眉头，道：“我知道元朝一贯秉持扩张的政策，但忽必烈为何选择在此时讨伐日本？难道是觉得日本好打么？”
八角捋须笑道：“忽必烈早年就收降了高丽。既然高丽愿降，则他对高丽的态度是可以利用。而且根据蒙古一贯使用的滚动推进法，肯定要让高丽卷入战争。但是对南宋的战争用不上高丽，因此就让高丽去迫降日本。”
“然而日本不愿降，那么出动3万余汉军和高丽联军，在一个蒙古将领忻都的统领下去渡海攻打日本，这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行为。”
“同时，此举也花不了元朝多少本钱---因为高丽除了要出大部分军队以外，渡海所需的船只和水手，也全部由高丽提供。所以这场‘高丽伐日’大战，对同时间进行的元宋之战几乎毫无影响。”
小武皱眉困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元朝为何不消灭高丽？却允许它依然成为一个小国？要知道南宋也要求同样的待遇，然而忽必烈却不允许。”
八角捋须微笑，道：“因为忽必烈比较迷信。当他北上准备同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时候，正好高丽王派人前来向他臣服（据说高丽使臣本来是取道去找阿里不哥的，但是拜错了码头，以后就将错就错了）。”
“当时刘子聪说：不费一兵一卒而收降高丽，唐朝的天可汗也没能做到；这说明忽必烈被天命罩住、必将成为大汗。于是忽必烈笑得合不拢嘴，从此也把高丽当成是自己的幸运之星。”
小武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八角笑道：“不过元朝的附庸小国也不是随便做的。姑且不论征日之战胜负，反正消耗最多的必是高丽。这也是忽必烈乐意见到的，因为高丽国内时有反蒙古的行为，甚至杀死了不少达鲁花赤（附庸国同样要派蒙古人为地方官一把手）。”
“没想到征东船队到了日本后，日军进行了一定的抵抗。元军虽然初战获胜，但是汉将刘复亨受伤，为了稳妥起见，征东军回退到船只上过夜，等来日再战。没想到晚上遇到飓风，损失200余艘兵船，忻都等人只得乘剩余船只回高丽。”
小武道：“那第二次讨伐日本呢？”
八角捋须道：“第二次征东是在1281年，此时南宋已经被灭了两年，正是元朝国势最强之时。所以此次征日本，忽必烈原以为是必胜的。”
小武讶道：“为什么呢？因为军队更多？”
八角点头微笑道：“这次元朝在各方面的投入都更多。忽必烈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了高丽，显然不能让高丽王白当自己的便宜女婿。于是高丽除了向元朝进贡大量美女之外，还要让所有的船厂日夜赶工，为大军再度伐日做准备。”
“不过由于工期太赶，虽然高丽也按时交出了数百艘大船，然而龙骨处却没有足够的大铁钉，很多都是用胶水粘合的。虽说这些船也能将人送到日本，但必须是在没有大风暴的情况下才行。”
小武连连点头，道：“原来这就留下了隐患！”
八角道：“第二次东征规模庞大，而且兵分两路：北路军依然由忻都和高丽总管洪茶丘统领，率领4万蒙、汉、高丽联军走北路，从高丽出发、经对马岛进攻日本。”
“作为第二梯队的南路军，则由江浙行省发南兵10多万，由阿塔海、范文虎（南宋降将之首）率领走南路，从宁波出发、渡海前去日本，协同北路军作战。”
小武讶道：“这么多军队，而且分两路进军，照说不应该有太大的意外呀。”
八角捋须道：“但忽必烈心中还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其实他希望各族的军队能够多消耗些，最好都跟日本军队同归于尽。”
“然而主帅忻都由于上次的失败，信心不强；南军数量虽多，但是忻都对范文虎这个常败将军同样没有信心。出发之前，范文虎向忽必烈要求给部队配备回回炮和战马，但忽必烈故做‘愕然’---说此去都是海战，要火炮、战马何用？”
小武点头道：“这么说来，征东最后的失败，其实也跟忽必烈的想法太多有关。”
八角点头道：“1281年，元朝的征东大军漫海而来，但是日本人已在近海处建立了很长的石头短墙，故此元军很难直接大面积冲锋。海边地形导致双方只能让少数人来正面单挑，如此则一时半会打不出决定性的胜负。”
“然后元军又犯了跟上次同样的错误：为了防范对方夜袭，不愿在日本岛上住宿；到晚上所有元军都退回到了船上，大军停泊在长崎县附近。”
小武点头道：“然后日本的‘神风’来了。”
八角笑道：“台风确实来了。然而更严重的问题是---之前范文虎和忻都商量，将所有船只连接起来，以使海船平稳。”
“所以在台风到来之际，水手们无法将众海船及时分开，造成船只被大风吹得互相碰撞、直至破碎。原本可以渡过风灾的大部分船只、也因为锁链栓着的原因，被下沉的船只给拖下水去了。”
小武叹道：“真是一串蚂蚱呀，谁也跑不了。”
八角捋须道：“好容易等风灾过去，主帅忻都定神一查，发现洪茶丘和金元庆这两个高丽将领都已经乘坐幸存船只跑了。”
小武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情？难道高丽人是有预谋的？”
八角笑道：“这倒不是。原因在于洪、金两人在高丽就早有历史积怨。以前洪茶丘作为蒙古人的帮凶，同金元庆率领的反抗蒙古军队在高丽曾殊死搏斗过。”
“如今高丽彻底投靠了元朝，这二人都在同一蒙古统帅的麾下作战，但是历史疙瘩难解。一见形势不妙，二人都想率先逃回高丽，单将对方留在日本当炮灰。”
“统帅忻都原本对北路军比较放心，所以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了洪、金二人，自己却重点去协调南路军的指挥。不料遇到困难之后，北路军仅剩的高丽将领第一时间就比赛谁跑得更快了！”
小武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北路军居然莫名其妙的先崩溃了。”
八角道：“这样一来，原本就信心不足的忻都就更没有信心了，故其带着阿塔海，紧随其后也乘船逃走了。”
“范文虎一看，觉得蒙古将领、高丽主管都已经跑了，凭什么让第二梯队的南路军独自同日本作战？难道自己要留下送死？于是又找了一船，逃得也不慢。”
小武笑道：“本来有的5、6位统帅将领，居然一下子都没了。”
八角捋须道：“其实元军剩余人数依然不少，尤其是南军很多。他们弃舟登陆于鹰岛，推举了张百户为主管；休整船只、伐木作舟，准备想法回中国。百户张禧，先前曾苦劝范文虎留下主持大局，但范文虎仍毅然决然地弃众跑了。”
“此时，战备充分的日本人并不打算袖手旁观，很快便攻陷了鹰岛，击溃了这支已被抛弃的大军，将蒙古人、高丽人、汉人俘虏全部杀死，南人俘虏则充作奴隶。”
小武叹道：“没想到，此战的后续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八角捋须呵呵笑道：“可笑的是，范文虎回去后、居然将征东失败的结果隐瞒了一年之久。由于忻都、阿塔海等人都没有留到最后，自然也都推说毫不知情。最后还是因为有从鹰岛死里逃生的人回去，才揭发了他们。”
“由于战败的原因，忽必烈将范文虎撤了职；但是考虑到他成功得使南军的数量减少了很多，不久又让他‘戴罪立功’，于是范氏又开始了新的升官历程。范文虎活的比忽必烈还长，期间不断升官、最后寿终就寝。”
小武连连摇头，叹道：“这个‘范跑跑’也太会做官了！”
八角点头笑道：“其实忽必烈的小心思，大臣们也未必完全不懂。他不断要求高丽再次东征、三攻日本（最终没有成行）；或是让云南行省、湖广行省去攻打八百媳妇国（在清迈，据说酋长有800个媳妇）；或是让福建、江西的南军，去跨海攻打爪哇（印尼）。这其中都有要消耗汉军、南军数量的意思在里面。”
“这样一来，很多领军的将领不免消极怠工；他们不再渴望得到胜利的封赏，而是不断找寻各种理由拖延，希望能够免除外战最好。”
小武恍然大悟，道：“忽必烈就是在不断的扩张征战中，不断消耗签军的数量，维护蒙古人的统治力量，这是在运动中求平衡啊！”
八角嘿嘿笑道：“只有这样，忽必烈才能控制好这个‘大哉乾元’的帝国啊！”
小武又翻了翻桌上的一张元帝国全图，随口道：“元朝和四大汉国的疆域图，我也收集了好几张，但是都有些微的差别。我也不知道，其中哪一张是最准确的。”
图表63元朝和四大汗国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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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瞟了一眼小武翻的地图，笑道：“巧了，这张就是比较接近真实情况的地图。原因就是，史书记载---元朝在陆地上同时与四大汗国相连；双方都可以派遣使臣或商队直接往来，而不必向其它汗国借道。”
小武恍然道：“原来如此！不然的话，若战事一起，交通就可能被隔绝的！”
八角捋须道：“正是。商业和人员的大规模、远距离的往来，正是元朝跟其它所有王朝的最大不同之处，也是元朝最突出、最优秀的地方。”
小武又想了想，笑道：“作为控制论的绝顶高手，又统一了如此巨大的元帝国，忽必烈对自己的一生应该非常满意吧？除了仅剩几个小国没有攻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八角捋须道：“要说忽必烈一生中，有什么事情最不满意的话---那还得说是他悉心栽培、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真金太子，病死在了他的前面。”
“而忽必烈的另一个儿子、镇南王脱欢，又让薛禅汗非常不满意。脱欢因为二次征讨越南失利的败绩，被忽必烈永远贬为扬州总督，终身不得北归大都（北京）探亲。”
小武默然了一会儿，道：“那忽必烈只能传位给自己的孙子了。”
图表64黄金家族主要谱系
八角点头笑道：“忽必烈的晚年，因太子真金之死而焦躁易怒，常常暴饮暴食。他不但酗酒，而且每天必定要吃好几斤涮羊肉。”
小武大奇道：“为什么是涮羊肉？”
八角笑道：“原本蒙古人一般都吃烧烤羊肉，但涮羊肉却是因忽必烈而发明的。”
“当年，就在忽必烈同阿里不哥的决战之前，他突然觉得肚子饿（也可能是心虚），便说马上要吃羊肉。然而现烤是来不及了，幸好厨师急中生智，将羊肉切成薄片，扔入沸水，然后飞快捞起，拌以作料，倒让忽必烈大快朵颐。”
“忽必烈饱餐之后，顿觉味道鲜美，而且精神抖擞，随即上马大败阿里不哥军队。从这之后，忽必烈终身都好这一口，而且压力越大的时候、他吃的越多。”
小武哈哈大笑道：“还有这等事情？”
八角捋须道：“1294年，忽必烈因痛风病逝，享年80岁整；成为了中国皇帝长寿榜排名第四、但却是最重量级的皇帝，死时净重300余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