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海子。
我出生在安徽一个叫查湾村的地方,这里查是大姓,我生在龙年,龙生于海,父亲为我取名查海生。我从小痴狂于大海,向往一切空旷和宽广。
我出生在春天,离去也在春天,我的一生注定成为不了太阳。
我4岁开始识字,小小年纪便能背诵文章,而且过目不忘,别人讲故事,我听一遍就能记住,15岁考入北大,人称神童。
除了读书,村庄和麦田是我常去的地方,大自然的博大,成就了我诗歌上的无穷想象。
我觉得,只有在田野上,我的心才是自由的。因那里有泥土的芬芳,有闪着熠熠金光的麦子……
多年后,我不止一次,写下了自己的村庄与麦地。
由于出身贫穷,加上一个强势父亲的影响,我从小自卑而敏感。
我的童年充诉着饥饿和自卑,只能带着糙米和咸菜去上学,同学的一句玩笑,也会击倒我脆弱敏感的少年心,我暗暗发誓,我要把自卑踩在脚下。
(一)北大
十年寒窗苦,我终于考进了北大。
进入北大,以为自己的神童身份会耀人眼球,但我错了,在一片落叶可以砸到一堆神童的北大,我的自卑再次被放大,我引以为傲的天才,在北大却人人都是天才。
因为我个头小,同学们常用摸头的方式来逗我,我的心脏被自卑拖入一个阴暗的角落。
直到我接触诗歌,接触让我灵魂发出光辉的诗歌,以诗为媒,我在北大认识了骆一禾、西川,我们以诗为翅膀,串联起“北大三剑客”。
1982年我开始诗歌创作,并正式将海子作为笔名,北大的四年,是我创作诗歌的爆发期,我曾在诗中反复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幸福的人,但终究没有实现。
1984年,我发表成名作《亚洲铜》,并一炮而红,这首脍炙人口的诗作,灵动飘逸,却又深远悲凉。充满着想象力,喷发着激情,受到年轻人的极力推崇和追捧。
正当我以梦为马,踌躇满志,向远方的诗与田野疯狂奔跑的时候,有一些人批评我的诗作曲高和寡。
我曾经空着口袋走进一家饭馆,我豪情满满地对老板说:我是海子,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讨点酒喝,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们朗诵我的诗歌?
老板说: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这儿朗诵。
我认为物质和精神的交换,在別人眼里只算是要饭。
如果总活在别人眼里,你再优秀也是尘埃,好在我只是有些许抑郁,我不是第二个但丁,至少骆一禾、西川懂我,至少北大懂我。
诗歌,是我双手掬捧的一滴清露,心灵里放飞的一只飞鸟。我要用诗歌作武器,在人间大笑一场。
(二)波婉
诗人是寂寞的,也是多情的。
离开北大,我供职于政法大学哲学系,成为一名美学老师,我的生活如同美学这门课,平凡而乏味。也是在政大,我遇上了一个让我冰火两重天的女子。
她叫波婉,来自政大外语系。
在一次朗诵课堂上,我问大家喜欢哪些诗人的诗。大家有的说喜欢徐志摩,有的说喜欢顾城,只有波婉大声说:我喜欢海子的诗!
她的回答,如同一支利箭将我击中。从此,这个叫波婉的女生,重燃了我诗歌的天才和灵感。
为了波婉,我可以天天写情诗,我可以一封情书写到两万字以上。我认定,波婉就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在课堂上,我们眉目传情,在课堂外,我们以梦为马。
在政大校园小道上,我们肩并肩,边走边聊诗歌和文学,在军都山的草地上,我们相互依偎,规划理想和人生,在昌平公园的大树下,留下我们白头到老的誓言……
曾经以为,我的诗能带给我力量和好运,但我不知道,爱情是世上最猛的毒药,爱有多痴狂,药就有多伤人。
波婉的父母知道我们的恋情后,全力干涉我们这一段门户不对当的感情,他们不会让自己出身高贵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困潦倒、不修边幅的我。
我注定给予不了波婉父母想要面包和远方,除了靠酒买醉,我只能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
波婉哭着对我说:写诗是写不出面包的,也写不出一个新时代的,我们分手吧。
我也哭了:天注定,我们没有足够的缘份。我除了诗歌一无所有,注定我会失去你!
我希望自己的世界里,每一秒都是永恒,只有永恒才能让我忘了忧伤,然而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将我的自卑彻底击穿,而且给我带来了无穷痛苦的抑郁症,也潜入我的身体。
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脆弱,我发誓,要杀死抑郁症!
(三)气功
我这一辈子,注定向死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迷恋上气功,我希望气功能带来写诗的灵感和失恋的慰藉,希望气功能杀死浸入我身体每个细脆的抑郁症。
我对气功同样到了疯狂的程度,早中晚不停地练气功,因为气功,诗歌对我中断的灵感又回来了,我对自己说:既然求爱爱不得,我要进入太阳。
没多久,我就打通了自己的小周天,可以自由运气,假以时日,我轻松地打开了自己的天眼通和天耳通,我开始获得气功的至高境界。
人生有三苦,皆在于看不清自己,气功让我脱离物质世界的束缚,却让我在精神世界里变得虚无。
气功虽然能让我获得写诗的灵感,本来希望来个以毒攻毒,不曾想,气功不仅没有杀死抑郁症,反而加重了抑郁症对我的折磨。
我开始出现幻听,总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我边开始出现幻觉,觉得自己的大脑锈出了一个黑洞。
抑郁症就像一个黑洞,我彻底地这个黑洞吸了进去,它一边给我灵感,一边给我快速死亡。
为了达到气功的至高境界,我专门去了一趟西藏,不仅希望能洗涤自己的灵魂,也希望佛能帮助自己,杀死抑郁症这个潜身的魔鬼。
从西藏,我带回两块石头,主持说,这是两块开过光的佛石,能镇心魔。
抑郁症剥夺了我所有的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对我发起进攻。我的大脑和心脏布满了抑郁,只要能杀死抑郁症,我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是自杀。
(四)死亡
春天如约而至,注定我看不到春暖花开。
死亡就是辉煌,就是太阳,我的自杀就是要进入太阳。
在自杀前的那个周五,我和波婉见了最后一面。我说:我恨自己留不住你,却偏偏要想和你的过往。
她冷冷地对我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早已忘了过去。
我问:为什么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淡淡地说: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别人打扰。
我说:只要能找到你,我就不会死心。
她反问:我马上要出国了,你不死心又能怎样?
我说:你是我的半截诗,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她淡淡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杀的地点,选在山海关的铁轨,这个地点,是我和波婉曾经一起游玩的地方。
我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写好遗书,将带来的四本最喜欢的四本书放在身旁,在延伸至远方的铁轨上,我把自己的躯体附在铁轨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我对着自己的身体说:只有卧轨最干净最有尊严。
抑郁症回答:为了杀死我,你真的连命也不要了?
我说:我要借用远方行驶而来的火车,碾碎身上的所有你。
抑郁症说:可惜了,一代天才诗人,没有我给你的灵感,你根本不可能成为天才诗人。
我说:我情愿写不出诗,也要远离你,你折磨得我生不如死,你潜入我身心每个部位,只有火车的碾压,才能将你这个恶魔消除干净。
折郁症说:火车马上就过来了,你后悔还来得及。你嘴里在默念着什么?
我没有回答,我看到了山海关蔚蓝的天空,我听到波婉一晃而过的声音:我喜欢海子的诗,我听到西藏寺庙转经筒的回响,我听到妈妈在老家的麦田里,一声声叫我的乳名:海生,海生……
火车呼啸而来,我嘴里反复朗诵:要在海边筑一座春暖花开的房子,面朝大海。要在海边筑一座春暖花开的房子,面朝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