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恋爱往事(第17章)

        回到熟悉的流水线,心里舒坦多了,我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巡视起来。我这样来回踱步行视了好几个回合,每次经过金毛,都能看见那双忧郁的眼睛,有晶莹剔透的东西藏在里面,我有些不忍,故意视而不见,不在她身边多停留一秒钟。当我走到高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将我喊停,我停下脚步,看着她。高妹的眼神狡猾充满了鬼灵,边干活边嘲弄我:哎呦,新官上任开始监工啦。我脸一板,点点头呵斥:你认真点工作。高妹一点都不害怕,不依不饶:妈呀,你可不要扣我奖金哦,大领导,什么时候请客?我说:你急什么急,自然会请客,如果你质量把控不严,我可真要扣你工资了。

        自己越说越没底气,头不自觉的低下来,看到那双长腿,被电了一下。高妹笑嘻嘻说:帅哥,别这样嘛,看着人家的腿干吗?我虎着脸,严肃地说:那你还不赶快认真点。

        高妹嘴里嘀咕:“真没劲!”我装作没听到,走到别处去了。我开始迷茫,现在连高妹我都搞不定,今后怎么搞管理工作,突然感到那么孤立无助,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自己的肩膀。当我又走到金毛身边时,金毛幽幽地问我:刚才你和高妹说什么呀。我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的回答:没什么,你管那么多干吗?说完马上后悔了,辩解道:你认真点,别做错东西,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金毛胸脯起伏,委屈的看了一秒钟,转过身干活去了,不再说话。突然觉得自己像个2B青年一样,曾经和我一样level的妹子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永远干不完的活,而我却只是个多余的人,被隔离出来,只能在一边远远的看着,体会着茫然和孤独的滋味,这样的气氛,终于让我无法再忍受,还是选择那间没有人,安静的像是坟墓的办公室吧。

        一整个下午,老牛都没有再回来,我坐在办公室里面,傻傻的看着墙上的钟,表针走的那么慢那么慢,时间仿佛被凝固。偶尔有几个线组长,进来把报表交给我,我也只是随手放在办公桌上,懒得去看上一眼。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我不停的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当夜幕悄悄降临,我换好衣服,准备回家。金毛这班要八点才下班,我经过她身边,悄悄和她说:我走了。金毛不做声,我讨了个无趣,又怕说多了给别人误解,快步离开。走出车间大门的那一刻,我不自禁回过头,却只看到金毛的背影。

        路上,已经有秋风吹在身上,丝丝凉意在心头泛起,也将我神志吹醒。我不再想公司的事情,内心坚定地告诉自己,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和那些每天在流水线工作十二小时的工人们不一样了。如果我不能尽快适应并转换角色,淘汰是唯一的结局。我点起一支烟,不再纠结,开始琢磨回去怎么和老妈说这个好消息。我一路赶行,换乘了一辆公交,两部地铁后,准备去车站挤上最后一部公交赶回家。当我走到站点时,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倒,长长的用细铁链隔开的排队走道,已经挤满了等候回家的人,而站头上却空无一车,一个胡子邋遢身材敦实的中年壮汉,指着调度员咆哮着,调度员眼睛往上翻翻,复读机一般地说:马上来,马上来,请耐心等待。

        我不愿等待了,现场混乱如斯,让我心里更加烦闷。我决定走一站路到下一个站头,那里有更多的选择,至少有三部公交能经过家门口。人不能在棵树上吊死,公交是这样,女人也是这样,这是我的人生哲学,至少我已经相信这句话很久了。

        走吧,路灯已经通明,我目标坚定往前走,却听到悠扬的歌声逐渐响起来。当我走近源头的时候,我发现一个流浪歌手。他一个人站着,手捧着吉他,边弹奏着边高声吟唱,歌词和旋律是那么熟悉。我不自觉停下脚步,走上前,这是个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带着斯文的眼睛,身材矮小,嘴角挂着麦克风,面前摆放着打开的放吉他的袋子,里面零零散散有些硬币,而他的眼睛,却只是注视着前方,用心的唱着,唱着。这首歌,是beyond的海阔天空,我喜欢家驹,更喜欢他唱的这首歌,我的心不自禁随着他的节奏一起哼唱着,唱到高潮处,我的心坎,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着。一曲唱毕,有人开始鼓掌,稀稀拉拉的,年轻男子毫不在意,也不在乎是否有人把钱扔在他身边的吉他盒里面。

        休息片刻,随着前奏开始,他又哼唱下一首歌,陈奕迅的十年,又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歌,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开始羡慕起他,这个年轻男子,在地铁路口高声歌唱,唱着让人心动的歌,情深处,他双眼紧闭,不为任何外界所打扰,我宁愿相信,他不是为了金钱而驻足不前,他所追求的,就只是那种自由的感觉,就只是无拘无束不为世事纷争所扰的精神。我发现有个胖女孩在我旁边,努力的听着年轻男子唱歌,胖女孩真的好胖好胖,胖的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我却十年未曾再相见的女人。对,就是我的初恋,那个胖B,被她毫不留情甩走的那几天,我曾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和梦中的那个人

在夕阳下牵手

走过每一个街头

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

轻轻捧起你的脸却不忍亲吻 

夜色迷人,月光悠悠,人也悠悠

霓虹灯下

分明看见你眼光中的泪水

      却强忍着没有留下来

1999年的最后一天

缠绵悱恻到夜深

绵绵细语情话

说不尽,道不完

也许要用一生,却等不到那一刻……

1999年,最后一天

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你终于转过身去

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和一个孤独的我

2000年,第一天

清晨十二点零一分    我流泪,到天明! 

十年陈奕迅 - 精彩音乐汇

        我沉浸在自己的神游幻境中,当歌曲停止的一刹那,我抖然惊醒过来,发觉身旁的胖女孩已经不见了,而那个年轻卖唱男子,已经放下吉它,准备离开。失落的我,不死心的左右来回寻找,却依旧没有那个胖女孩的影子,一如我当初失去那个胖B时的落寞。

        我回到家,母亲有些吃惊,父亲在一旁看电视,见我来了,问有没有吃过饭。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他们的三校生儿子,如今已经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干部了,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母亲似乎怒气未消,默不作声,走到厨房里去了。桌上有饭菜,我用勺子盛了一大碗白饭,放进微波炉。我把开关设定到四分钟,想想不对又调整到三分钟,摁下了开始,微波炉发出轰轰的噪音,我坐在椅子上面等。父亲还在看电视,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的眼睛盯着微波炉里的红光,碗在里面旋转着,一圈圈,一圈圈,叮~~~,转好了。

        我起身,走到厨房,看见母亲在给我热汤,一股扑鼻的肉香。我用尽力气,却只发出很轻的声音,叫了声,妈。老妈端着汤出来,似乎是没有听见我喊她,也没有回应。我闷头吃饭,肉汤很香,白花花的汤面上漂浮着嫩绿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增。电视里面放着老娘舅,柏万青阿姨义正言辞的教育着一个带着黑色墨镜的中年男子,指责他对家庭的不负责任,说到兴起,柏阿姨更加激动,一词一句就像机关枪里面的每一发子弹,喷涌而出。

         “姆妈,我升职了,加工资了。我啃着一块大排骨,小心翼翼的说。母亲转过头看我,有些许诧异。我继续说,声音放缓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和骄傲,今天领导找我了,夸我表现不错,提升我做生产部经理助理兼代理副经理。这一长串名头有点拗口,母亲似乎没有听明白,只是问我:工资加了多少?” “现在固定工资3200块了,从下个月开始我每个月生活费多给你200块。我突发奇想,话没有经过大脑仔细思考,就脱口而出。我的脸上还是洋溢着骄傲的神情,我控制不住自己,又补充道:做得好以后还会再加。

        吃完饭,我用纸巾擦拭油腻的嘴巴。父亲在一旁,音调深沉有力,鼓励我好好干,做出成绩来。母亲开始收拾碗筷,我知道她气还没消,便死皮赖脸凑上去,帮着擦拭餐桌,告诉她现在开始不再翻班了,我能每天回来吃饭。气氛逐渐融洽,吃完饭,我和他们一起看电视,说了些话,聊了些事,东家长西家短的,时间就这样流逝,难得的机会,就像小时候一样,这种全家在一起的感觉,我几乎已经忘记曾经是这样的存在。这样每天就在身边的时光,只是像个断了线的风筝,已经挣扎的离开了好久。母亲突然说:双休日你舅舅请客吃饭,他们家拆迁后,新房子装修好了。我斜着眼睛,看着老妈,疑惑地问:你真打算去?老妈的脸色依旧愤愤,恨恨的不说话。娘舅和母亲的关系一度曾那么紧张。父亲插嘴了:算了,陈年往事,再说这次不是亲自上门来邀请了嘛,呶,还送了两桶油过来,还有一千块钱。

        我惊讶地问:他们来过了?母亲点点头,不解气地说:这点油这点钱算什么,想当初我拎着水果去他们家,想把户口再迁回去,还不是想为你争一套婚房,他们一口拒绝。父亲说:你就不该去求人,你一厢情愿想进人家户口,凭什么让你进去。母亲不依不饶,大声嚷嚷:我有宅地基的!要不是嫁给你,我怎么会把户口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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