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因为看一篇《霸王别姬》的影评,我发现自己对《霸王别姬》电影的印象太模糊了。于是重新看了一遍。
然而这一遍看的我满心沉重,乃至似乎担不起再看第三遍的“风险”。因为,太悲剧了……
于93年诞生,27岁的《霸王别姬》于张国荣逝世17周年纪念日,在韩国第三次公映。
这部被公认的华语影坛的巅峰神作,先后斩获了三十多个国际大奖。还曾入选美国《时代周刊》评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
由陈凯歌执导,李碧华编剧的这部电影,除了主角的阵容,它的每一个角色都深入人心。
疯魔的程蝶衣,果敢善良的菊仙,台上霸王台下小民的段小楼、戏痴旧贵族袁四爷……
他们用实力给我们展现了另类的文艺片。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影迷们不由得感慨,原来文艺片可以演的这样荡气回肠。而回味整个故事,却又让人心酸到失魂落魄,欲语凝噎。
李清照的《武陵春》里有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可比物是人非更悲的是:人的面目全非。
世事沧桑,白云苍狗。
面对已经面目全非的自己,糊涂的人得过且过,清醒的人蹭蹬蹉跎。
一,菊仙嫁作良人妇,却再找不回花满楼里的桀骜和霸气
菊仙是这部戏里最单纯的一个人。
与段小楼结合时,她几乎是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种果敢和魄力,实罕见于她这类风尘女子。
面对还未拿定主意的段小楼,她带上了全部身家。为赎身“净身出户”,她光着一双脚,来到段小楼身边告诉他:
如若所托非人,则“大不了再跳一次楼”。
把底牌摊开,其实某种意义上无异于威胁。
然而,这正是她的利害之处。
聪明的女人,懂得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因为: 时机稍纵即逝。
然而,嫁给段小楼以后的生活,因为段小楼的个性,和程蝶衣的存在,她过的十分不太平。
她为段小楼的脾气担忧,怕他因一时意气伤害了他自己。
她心疼救了段小楼却被啐口水的程蝶衣,却又无能为力。
她被丈夫揭发,蝶衣背叛时,毫无抵抗能力,更丧失了对人性的最后一份信任,终于吊死了自己。
她在花满楼时的霸气,是因为相信,还有腔子里的那口气在。
但当她把生活的期待都放在了婚姻这条船,便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在。
只是没想到,它竟然这么脆弱……
然而,菊仙是这部戏里真正的、唯一的清醒又“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她明辨是非。虽然恨屡屡给他丈夫带来麻烦和厄运的程蝶衣,却在他戒烟无力时心疼的抱起来;
她爱憎分明。当自己的丈夫被批斗,即将揭发到程蝶衣最致命的一点(与袁四爷的不堪往事)时,怒而制止。
人性面前,那些锦上添花的爱恨情仇真是“彩云易散琉璃碎”,顷刻化为乌有。
跌宕的年代,人生已多风雨。光影蹉跎,人物消磨。
看清了生活真相的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感觉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她只得凄然赴死。
菊仙的死,或许是编剧留给世人的最后一丝温情。她用死的方式,保全了良知。
二,那个曾拼命保护程蝶衣的段小楼,后来怎么样了?
小豆子初入戏班,因母亲是青楼女人,也无人庇护,他受尽歧视和冷眼。
只有小石头——年幼时的段小楼,亲近他,进而心疼他,始终保护他。
他不仅耍小聪明,把小豆子练功时的石头踢走,让他少受罪。还冒着被师傅大法伺候的危险,放走了想要放弃学戏的小豆子。
哪里知道,命运弄人。
小豆子逃跑中看到一出《霸王别姬》的盛况,深受感染,竟然立志成角儿,再次回到了戏班。
有人说,你帮过的人未必会再帮你,但是帮过你的人,会再次帮助你。
段小楼和程蝶衣,不仅仅是戏里的搭档。他们从小形影不离,甘苦与共,生死相救。
段小楼就是一再帮程蝶衣的贵人。
程蝶衣被指控给日本人唱戏,危急关头,段小楼不顾曾对袁四爷的轻蔑,放下尊严,上门求援。
程蝶衣染上烟瘾,日渐颓靡,是段小楼帮他度过戒烟的难关。
甚至在被陷害让揭发程蝶衣时,他也曾试图避重就轻的掩盖他的真正“罪责”。
然而,时代的洪流里,人只是那一粒不得自主的泥沙。
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向前,等到停下来稍事喘息,却发现:不仅这个世界他不认得了,他甚至也不认得自个儿了。
他被小四抓住把柄,面对小四阴险的嘴脸,和疯狂的人群,他疯了一般的开始揭发程蝶衣的种种罪状。
那个曾经最爱你的人,恰恰是最懂你弱点的人。
从蝶衣为各种势力唱戏,到最具杀伤力的“私生活”,他一一历数。让对面的自己的妻子菊仙,愕然惊叹。
当问到是否还爱菊仙这个女人,他竟然说出了“我不爱她”。对面菊仙的信任和爱情,碎了一地,几乎声声可闻。
段小楼不是戏里的霸王,也不是程蝶衣这样的戏痴,他只是凡尘中一个靠唱戏吃饭的人。
世事骤变中,这样一个曾名动京师的京戏名角儿,却不能唱好自己人生这出戏。
直唱到面目狰狞,妻死友散。
段小楼的悲剧,令人唏嘘不已,更让人思考:把自己代入他的生活,我们作为普通人不免惴惴不安。乱世中,自己该如何保全一个人的清白和尊严?
三,做了一辈子虞姬,却痛恨自己的苟活,蝶衣骂自己 “我早就不是个东西了”
程蝶衣是一个纯粹的人,却被世事迷惑了心性。
他不辨男女。
他虽有清秀容貌,在戏里屡屡扮演女性角色,却有一副铁血男儿的心性。
《思凡》这一出戏,总是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并非他记不住。
他只是相信想什么就应该唱什么。他不想一再扮演女娇娥的角色,哪怕承担一次一次被打的风险。甚至在经理过来挑人,让他“秀”一下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改口,牺牲的却可能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
总算,段小楼的“恨铁不成钢”让他改了口。虽然拿烟枪捣他时,段小楼并不是懂他,却让他顺利走上了成名之路。
程蝶衣留不住相期“一辈子”,却娶了菊仙过日子的段小楼。只能苟安于袁四爷的追捧。甚至和他成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在他心里,男女的界限彻底决堤。
他分不清戏里戏外。
程蝶衣爱唱戏,爱《霸王别姬》,更爱这个戏里搭档,戏外迷恋和依赖的师哥段小楼。
唱戏,是程蝶衣命定之途,也是他的理想情怀,却只是段小楼的衣食手段。
分不清戏里戏外的他,恨忘了初心的段小楼,恨“祸害”了小楼的女人菊仙。
他想做一辈子虞姬,却不想,段小楼并不像当一世的霸王。
日本人进城了,段小楼的火爆脾气把自己送进了日本人的监狱。为了救他,程蝶衣去给日本人唱戏。
在程蝶衣看来,这只是救人的方法。况且,他还遇到了青木的欣赏,他说“那个日本人青木,他是懂京戏”的,言语里充满了遇到知音的激动。
在他的眼里,敌我、战争、语言不通,都敌不过一个“懂”字。
十年动乱来了,小四一朝乌鸡变凤凰,抢了程蝶衣虞姬的戏。对默许这事的段小楼,程蝶衣心有忿恨,更有不解。
师哥过来赔不是,但也恨恨的说出了心里的真话:你也不看看这世上的戏都唱到哪一出了……
环境在变,他对于京戏的初衷始终不变。
他不知道自己该死还是该活。
面对师哥对京戏的背叛,他始终不能接受。
新时代,对戏剧的认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服装道具也都不讲究了,他却坚持“情境”是京戏的生命,不肯就此妥协。
当他的虞姬不再受欢迎了,他问师哥也问自己,“你说虞姬为什么要死?”
他像一个走在河岸边失魂落魄的人。想不清楚这些大问题,他总有纵身一跃、一死了之的想法。
最最让他不能接受的,其实还是自己。
那个不能再唱戏的自己,那个接受自己作为“女人”的自己,那用仇恨的火烧死菊仙的自己……
正如原著里说 “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他们经历过的苦难,受过的追捧,遭到的打压,承受的背叛,都像刻刀,一刀一刀雕琢着几块曾经的美玉。
直到从尘埃里,竟然开出了恶之花。
世事如烟,遑论物是人非,不过是面目全非。
电影告诉我们,戏里,梦里的缱绻跌宕,都不如人生里的沧桑无常。
最难的可能不是痛苦,而是如何带着痛苦活下去。只有不计较的人才能落得个黯然离场,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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