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15年日本动画爱好者,我曾经做过动画以及游戏的翻译,对于日本动画产业也小有了解。
大家常听到动漫这个词,总有一种“动漫比动画要高级,动画片是小孩子看的”的印象,可是实际上它是动画+漫画的意思,国内“二次元”圈常用ACG(Anime, comics and game)这个词来指代相关的产物,而欧美则多使用Manga这种说法(漫画一词在日文中的发音)来指代日本动画+漫画。我这次则是侧重讲述日本动画的历史发展。
第一部日本动画一般被认为是《塙凹内名刀之巻》,最初的动画被称为“活动写真”,即“动态的照片”,采用电影摄影技术制作。
1927年从美国引入的赛璐珞(Celluloid,一种可塑性合成树脂),让人们得以实现以分层的方式作画,极大提高了动画的生产效率,这成为了后来半个多世纪日本动画的制作手段,直至今日仍有原画创作采用赛璐珞。
在二战中,日本的动画和漫画被用于军国主义宣传,可以说除了作画技巧(如爆炸效果)以外发展均处于停滞状态。1941年,美国的《白雪公主》因为战争原因不能在日本上映,而同年的中国动画《铁扇公主》则输出至日本,甚至对整个动画产业造成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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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第一部动画《白蛇传》中从题材到手法就看得到许多《铁扇公主》的影子。被称为“漫画之神”的手冢治虫也是受《铁扇公主》的启发才立志从事动画事业。
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看出日本动画和美国动画的画风区别:可以认为由于东西方人的面部差异,审美也于此产生了巨大不同,美国漫画倾向于体现五官立体化,而中日韩漫画则倾向于精致、扁平化的审美。
今天的画风区别则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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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60年代,日本动画全面向商业化发展。由于手冢治虫本人就是漫画家,有着“漫画之神”的称号,创作出《火鸟》、《怪医黑杰克》、《多罗罗》等传世经典,其旗下的虫制作公司开启了漫画改编电视动画的先河,并且首次把电影技法带入了漫画。而这一高效、低成本制作模式逐渐成为了业界主流。
家喻户晓的第一部动画连续剧《铁臂阿童木》也得以大火。但手冢治虫对于这部“为了上电视”的过度商业化的作品的质量却不满意:“《铁臂阿童木》是我一生的败笔,我输给了金钱与名声。”
在70、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动画行业的投入也逐渐提高,成就了日本动画的黄金时期。在赛璐珞上使用线条堆砌出巨量细节的高精度作画成为风潮,以机械为主的科幻主题不但占据了市场,也成为现今动画界的学院派。这个时代涌现了许多至今依然活跃的导演:
被称为叫好不卖座首席的“学院派”导演押井守:《福星小子》和《攻壳机动队》被认为是日本动画中赛博朋克的经典代表作。
大友克洋则是最早打入欧美市场的导演:《阿基拉》创下了单一动画制作费最高的纪录。
以及大家都知道的宫崎骏:《风之谷》女主角娜乌西卡10年连续当选“人气最高女性角色”;相信不少同学也都看过《天空之城》。
人称“痞子”的庵野秀明:《飞跃颠峰》、《蓝宝石之谜》、划时代的《新世纪福音战士(EVA)》。
相比今天,现在的动画几乎没有对于细节如此考究的了,就算是业界顶尖作品也主要表现在动作流畅、色彩艳丽、分镜运用成熟。
1995年以降,随着日本经济泡沫的破灭,制作动画的资金投入越来越少,为了保持或者不过多降低制作质量,GAINAX公司首次采用了制作委员会方式制作了《EVA》(1995)。
制作委员会方式即由多个公司出资,在分散了资金风险的同时,如果有收益出现的话,也会基于出资的比率进行分配,就如同金融领域的股票分红。对赞助企业来说,每一个作品所需要的资金减少,于是相应的可以参与较多的作品,也比较容易筹措制作的费用。这样的方式也成为了至今为止绝大多数动画的制作模式。
EVA的精良制作和其广泛话题性和对于社会、人性、宗教等方面的深刻思考,对于剧情和角色有着让人耳目一新的刻画,甚至有人将EVA出品至今的这段时间称之为“后EVA时代”。如EVA的女主角绫波丽一改“活泼女主角”这一日本动画的俗套,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但是内心纤细,成为了“无口无表情”的代表性角色,终结了《风之谷》的女主角娜乌西卡10连霸的纪录。
那时的整体环境而言,黄金时期那种“大手笔精制作”的模式已经不可行,日本各动画公司开始寻求新的出路。由于动画基本不再由电视台参与制作,转为制作委员会向电视台购买放映时段的方式,为了进一步提升动画的收入,各动画公司不再一个出名的动漫的周边产品可以非常多,从传统的书籍(包括杂志、各种的画册、乐谱)到游戏、CD、模型等。
在动画内容多样性方面,尽管早在80年代就已经有小说、游戏改编动画的先例,如:《银河英雄传说》,被称为“太空三国志”,原作小说销量更是累计1500万部,创造了日本的出版业奇迹,但这种改编模式却未固定下来。“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这句台词就来自这部作品。
游戏改编方面,游戏改编动画《口袋妖怪》(又译作《宠物小精灵》)里的皮卡丘则有着比作品本身更大的人气,《樱花大战》则几乎奠定了游戏改编动画的模式,动画和游戏两者相辅相成。
京都动画公司出品的轻小说(阅读体验较为轻松的小说之意)改编动画走红则确立了占据动画半壁江山的轻小说改编动画(简称“轻改”)的产业模式,至今的诸多轻改依然看得到这两部作品的影子:略为硬核的校园故事+机甲战斗的《全金属狂潮》、将搞笑的校园生活和奇幻完美融合的《凉宫春日的忧郁》。
2006年以降,日本动漫产业产值达到顶峰后呈下降趋势。动画逐渐快餐化,像《名侦探柯南》(1996)、《海贼王》(1999)、《火影忍者》(2002)、《死神》(2004)这样的长篇连载漫画改编动画未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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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短篇动画则大多为一季12集或24集左右,随着技术的进步,制作的总集数逐年递增。
每个时代都有怀旧的浪潮,有些动画导演会在他的作品里加上一些老的赛璐珞风格的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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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时期的动画在制作过程中就逐集上映,并且通过网络反映的观看体验调整下一集的制作。同时,由于制作资金的短缺,黄金时期许多“叫好不卖座”的实验性作品(如《王立宇宙军》(1987)、《飞跃颠峰》(1988)等)不再被允许,业界逐渐倾向于讨好观众而保守制作。
直至今日,每年新开播的电视动画中约有60%以上属于“卖萌卖肉卖腐”的类型,可以说是为固定收视群体御宅族量身定做的。
见到这种情况,老一代动画人宫崎骏和庵野秀明等人都说“日本动画迟早要完”,为此宫崎骏五度宣称封笔却又作为“救世主”复出破例“拯救”日本动画;而庵野秀明因EVA走上神坛之后几乎没有担任过EVA相关作品以外的动画导演。虽然这么说,但许多60-70年代出生的动画导演接过了老一辈的棒,创作出了许多不输前辈的动画。
如人称“原作粉碎机”的新房昭之,其作品甚至完全脱离原作的轨道却能够同时俘获原作粉和新观众的心:《化物语》创下迄今为止的动画销量冠军;而成为话题作的《魔法少女小圆》,斩获诸多奖项。
画风鬼才汤浅政明:《四叠半神话大系》;连环画式的画风却有着极强动作冲击力的《乒乓》。
风格诡异却英年早逝的今敏:他为数不多的大团圆电影《东京教父》;而《Paprika》则被《盗梦空间》借鉴了许多。
追求唯美,“每一帧动画都可以当桌面背景”的新海诚:《秒速五厘米》(2007);《你的名字》(2016)全球票房达2.81亿美元,超越《千与千寻》成为影史全球票房最高的日本电影。
2013年以来,随着互联网的高速发展,日本动画迎来第二春,网络版权的普及、版权收入多元化以及对于IP的充分挖掘(如同人作品、游戏联动、舞台剧公演、现实展出等)让2016年动画市场规模突破了2万亿日元。
《宝石之国》(2017)则进行了“最土豪”的营销,制作委员会联合珠宝商店办了一个宝石展,代表主角的磷叶石标价300万日元,展览第一天,这块宝石便被早早订走。
《Fate》系列动画的联动游戏《Fate/Grand Order》截至2019年3月已营收30亿美元,月营收仍超过1亿美元,成为手游行业收入冠军。
在这一多元化环境下,许多日本动画已经是针对全球观众而制作的了,2018年Netflix也加入了日本动画合作,如《Carole & Tuesday》就是在Netflix而非在电视上播放的动画。
日本动画经历了100多年的历史,走过了发祥、成熟、繁荣、创新的阶段,留下了无数经典的作品和大师,但如今的作品平均质量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日本动画迟早要完”这一达摩克里斯之剑将一直存在,而对于我们中国的动画产业也是一种机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