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起八卦阵,专捉飞来将 ...... ”
我的小学生活是在北京远郊区一个姑且称之为学校的地方度过的,因为那里如果不是成了个学校,可能更接近于荒山野岭中破庙的气质。村北口直线距离一千米外的荒郊野地中,两排解放前的、更像是几个世纪前的破平房和一个杂草丛生的土院子,便是我们日常学习和嬉戏的乐园了。学校虽简陋,仍然倔强地凑齐了六个年级,不过每个年级只一个班。建校后几十年里,在校老师满打满算就没有超过五个的时候,而且除了校长本人,没一个正式老师,代课教师成了绝对地主力。一切充分体现了从简办学的思想,先解决有无问题,再谋求改善精进,只是一不小心,改善了几十年未果。
直到我五年级快毕业时,这种情况终于有了转机。在“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号召下,村干部们开始苦口婆心动员全体村民集资,在破院子里加盖了一排新砖房,用来作教工宿舍,还添了一所教工食堂。虽然教室还是那个八面漏风的教室,宿舍也是除了木板床别无它物的宿舍,食堂更是简陋得无以言表,可这个组合居然催生出了“化学反应”,当年就有几名实习老师“从天而降”,并且神奇地留了下来。那个学历最高、长得最帅、待人接物最得体、聪明得智商外泄的张宝宝便在其中。这个当年有着“大学专科光环”的张老师,也就顺理成章地摇身一变,成了六年级毕业班的班主任。
天上掉下个文质彬彬、仪表堂堂、极具个人魅力的张老师,这简直成了青春少女们的大救星。大概从四年级开始,班里女生就已经开始与我们这般臭男生“划清界线了”,多数女生对班里男生都是嗤之以鼻,还顺带贴上“讨厌鬼”、“幼稚鬼”、“无聊”、“二百五”之类的标签,简直就不能算一个星球的人。故事的发展没有任何悬念,时间不长,这个“天外飞仙”的张老师,不仅征服了全班所有女生,也征服了所有家长、还有校长和其他一干“平庸”的老师们。
“看看人家张老师,学历虽然高,但却没架子,特别有亲和力!”
“看看人家张老师,年轻有为,不仅人帅,课讲得还那么好!”
“看看人家张老师,周末业余时间还给学生免费上辅导课!”
“看看人家张老师,都那么辛苦了,每周还要再加两晚,给学生们开补习班!”
然而,这些说得“并不全面”,时间久了,张老师不仅让同学们更“爱学习”了,而且更爱玩、也更会玩了!从课上“活跃”到课下;从最初的踏青郊游、下河游泳,到后来的逮鱼摸虾;从自行车远行、野炊、到处疯玩,到再然后的课外劳动——“老师家秋收体验”;从平时不爱上课,到晚自习补习班都抢着去。张老师不光是我们的老师,还以我们的朋友自居;不仅俘获了女生们的心,成为被崇拜对象,同时也成功打入了调皮捣蛋的男生们的阵营。但张老师却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有点像诸葛亮?或许更像是司马懿。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记得那天晚自习,张老师做完答疑,又写了满满一黑板的题,让大家抄下来做。随后,却神秘兮兮地把所有男生都叫了出来,说是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我们。大家一听,大晚上的还能有集体活动?那当然好啊,不管干什么都比闷在教室做题强啊,个个兴奋得不行、一副副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得样子!
张老师神神秘秘地让大家都跟上他,一群人毫不犹豫呜啦呜啦地钻进了茫茫夜色中,好像一群小蝌蚪游进了大黑鱼的肚子,一转眼就都不见了。随后一幕却把大家都看傻了,原来张老师带大家来的居然是学校南墙边的公共厕所,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个带围墙的破棚子。就算天黑缘故,看不清大家的细微表情,但当时能感受到的气氛,还是尴尬地让人直勾脚底板!黑暗中不禁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不会是想让我们大晚上摸黑淘厕所吧?”
“那干嘛非得晚上干啊!”
“不会是谁犯什么事了,被老师知道了吧?大家一起受罚?”
“不如留在班里做题了。”
“就是啊”
突然,一道红黄的光柱打在了厕所外墙上,亮眼的光环刚好套在了那个白灰粉刷的硕大“女”字上。张老师一手打着手电,另一手食指在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便钻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女厕所。
这一番操作,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眼珠子都已快蹦出眼框了。
“这是要干嘛呀?”
“这不是光天化日下违反校规吗?”
“也许更严重吧”
“犯法了吧?”
“什么光天化日?现在晚上!是月黑风高!”
“我,我不敢去!”
所有人都长在了原地,没人跟过去。毕竟那个年代,男的随便进女厕所这事可是标准地“耍流氓”啊!
“干嘛呢你们?进来啊!没事!大晚上的,里面又没有人!快点,快点,要不该跑了!”张老师从厕所的破围墙探出头来,在伸手招呼我们,声音压得极低,听起来即着急又怕被谁听到似的?”
终于,在张老师的“鼓励”和作为男生的“好奇心”驱使下,终于有人带头走了过去。此时我虽然心里很矛盾,但也还是随大流,跟着一起进去了,毕竟外面黑灯瞎火得也吓人。
我跟在队伍后面最后一个进去,等我踮着脚隔着人缝探头看时,第一只“猎物”已经抓在张老师手里了,原来是只家雀儿(麻雀)!接着,手电光柱又移到了下一个位置,两只蜷缩在棚顶与破墙夹角那里的家雀儿便明摆在那儿了,在这里“借宿”的家雀儿们在强光的照射下,居然一动不动地“等着人”来抓,这也太好玩了!大家都被眼前的新式玩法给震了,都想亲自上手试试!
“你们就在厕所这儿逮家雀儿,完事去男厕那边照。还有,黑着灯的那几间教室也去看看,肯定也有,这是钥匙。多逮点,回头明天给你们烧家雀儿吃!我有点事先回宿舍,过会儿来找你们。”张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手电和钥匙给了旁边的体育班长陈刚,随后摆摆手退出了女厕所。
话说我们当年那些教室,还真是有特点。不但八面漏风,而且还下雨漏雨、下雪漏雪,不少窗玻璃都是塑料布补上的,更别提什么室内吊顶了,一抬头就能从内部看清房屋的所有构造!经常白天上课时,大鸟、小鸟进进出出地走城门似的飞,有的索性站在房柁上和我们一起听课。当然,一起旁听的还有其它“宠物同学”,什么蝙蝠啊、壁虎啊、马蜂啊,苍蝇、蚊子就更不在话下了。记得有一次开班会,张老师正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地沉浸式宣讲,一只大绿豆蝇偏偏围着他脑袋转,怎么轰都轰不走,在那儿一圈、两圈、三圈……终于,这个小机灵鬼儿瞅准一个机会“嗖”一下子,窜进了老师嘴里!然后就是一阵,“呸、呸、呸”“哦、哦啊、哦啊、哇……”的呕吐声音!事后,令人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张老师,只抹抹嘴儿便继续开讲了,并不失礼貌和迷人的微笑。
遗憾得是,这么“厉害”的张老师居然第二年就离开了。当然,我们没什么影响,那时已经去乡里读初中了。后来,长大一些了,逐渐知道了一些道理和当年的一些事情。一个是,男生普遍比同龄女生发育晚一些,因此会显得更幼稚,这也是女生不喜欢同龄男生的原因之一。另外,关于这个张宝宝老师,我们毕业那年没多久,他就被停职了,听说还进了几天局子(派出所)。再后来离开了教育系统,回家种过地,开过出租车,卖过服装,最后不知所踪。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据说没那么简单,张老师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叫上了班里几个女生,去他宿舍“开小灶”补习功课。之后,这种“宿舍秘密补习”居然一直持续到我们毕业,对象一直是那几个高个子女生。那一年,我们男生居然没有几个清楚这事的,只知道后来白天自习课时,这几个女生也经常被老师叫出去。
不过,仔细想想,那晚之后确实又有些异样。第二天,张老师开始讲课前,居然一反常态,笑容近乎谄媚地、啰啰嗦嗦说了好多当时让人听不懂的话,比如什么:“有时候老师我做的一些事情就是闹着玩的;老师家里也有弟弟妹妹,我也爱跟他们闹着玩;我在家跟弟弟妹妹也是那么闹的;有时不光手脚并用,也爱动嘴咬人,他们不听话我就咬他们脸蛋,没别的意思,纯属闹着玩;老师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等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们这些笨男生一时间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记得第二年,地区教委就明文规定了“中小学生一律不得开设晚自习课和周末补课班等活动”。
我从毕业那年,就再没见过张老师,此后也再没遇到过这种“深藏不露”的可怕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