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戴建华先生的一段书缘


  前些天,在一旧书网下了单,买了一箱旧书。昨天收到了,搬了一个小木凳坐下来拆箱子。我用美工刀片割纸箱上的胶带,因为怕伤及里面的书本,下刀就格外轻巧,那过程,如同做剖宫产手术,而心情,如同期待一个婴儿的降生。

  一本一本取出书本,撕掉塑料包膜,码放整齐,然后逐本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带。根据以往的经验,旧书里很有可能夹带一些东西,比如便条、情书、粮票、邮票、印花票、私房钱、黑白照片之类。如果运气足够好,还有可能碰到作者的签名本,甚至长篇题跋。这如同挖铜矿时,挖出了伴生的金矿。

  这箱旧书里有一本书,是瑞典汉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先生的《另一种乡愁》,三联书店2004年1版1印。翻开看时,扉页上有一大段用蓝色圆珠笔题写的文言题记:

  “语云: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马君昔岁尝得一面之缘,彼时以其译介中文作品而难达神会之境,竟鄙薄之。今读是书,获知一西方士人毕其一生之力,绍介东方文化,始觉可爱,夫复可敬也。中西语之难以译传,盖是出于汉语之独特,或曰霸道欤!建华阅竞识。”

  这段题记,暴露了好多信息。题写者书法好、文言好、眼界高,还见过马悦然。关于马悦然,他先鄙薄之,再喜欢之,后敬重之。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读者。

  由落款“建华”,我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莫非就是戴公戴建华先生?

  由于题记中有几个字我没有认出来,就拍了照片发到胡洪侠先生的“夜书房”读书群里,请大家辨认,并问“建华”何人。“有不读斋”易卫东先生辨认出了那几个字,并怀疑这正是戴公的字。接着,胡春晖先生、季米先生都做出了肯定的判断。而“阴山老饕”冯老师从行文风格和签名两个角度做了鉴定,说这是戴公真迹无疑。他说自己早年在公安工作,学过笔迹鉴定,且对对戴公签名比较熟悉。易卫东先生说,还是请戴公本人定夺吧。

  戴公也在此群,但他只在每天早晨翻微信,写读书日志,很少看这种群聊的。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马上出来认领了:“各位好!是我涂鸦。此书为人所假,久不归。”

  原来是自己的藏书被人借走,又被卖了。

  前几天,胡洪侠先生在群里发“夜问”,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借书的话题,问你有没有借别人书不还的情况。好多书友对此进行了招供,但根据招供的情况看,还没有如此恶劣的行径,就是借了别人珍藏的书本,然后当废纸卖掉。

  借书本小事,却可见世人的真面目。阴山老饕冯老师也非常感慨,说借去的书丢了,尚可理解,拿去换银子,就不够意思。

  戴公答曰:“传友兄,何伤乎!”

  我的理解是,一本书又到了一个喜欢他的人手里,不是很好吗。

  但这书毕竟是戴先生的珍藏,我不应该据为己有,就说给他寄过去。

  戴公答曰:“不用不用。楚人亡弓,楚人得之。亦佳话也。我还可以再送您一本拙作请指教。”

  不仅得到戴公题跋的书,这回又能得到他的专著,群友惊呼,这真是一段奇妙的书缘。

  戴公曰:“借我之书或得我赠书,拿去换点小钱,还有人再出钱买,此乃有缘也。

  真仁厚长者。他原谅了那个借他书的人。他说朋友们都知道,凡是从他那里借走的书,都可以不还,而借这本书的朋友也知道这一点。

  这就很清楚了,借他的书的人,原本就没打算还,看完就处理掉了。

  其实借出去的书,很少有还回来的。我也有好多被人借走的书,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张口要,结果至今没有还回来,或许人家早忘记了,或者也处理掉了。有位朋友说,她上高中的时,有一套张爱玲全集,有同学借了去,读完后又转借他人,就再也要不回来了,她也碍于情面,只好作罢。胡洪侠先生的“夜问”,也有一条关于别人借书不还的问题,好多书友留言,结果都一样,就是借出去的书,大多要不回来了。

  对于那些失散的书,我至今念念不忘,甚至耿耿于怀。戴先生倒好,借出去的书,根本就没想着要,反倒省去了这牵挂的苦痛。

  曾看到一条视频,于谦在谈借钱的事。他说借出去的钱,往回来要,是一件很伤感情的事,所以他给人借钱,从来没有想着要,当然也没有人还过。这和借书其实是同样的情况。

  戴先生要赠我他的著作,要题记,还要去投寄,这会打扰到他的清静,我于心不安,但我实在在想拥有一本他题赠的书了,就给他发过去了地址,并说了些感谢的话,他回答说:“以书会友,您万勿客气!欢迎来京时一聚。”

  群里的“冰糖小圆子”,是个翻译家,她说这事真是不可思议,真是有缘。胡洪侠先生说,原来今晚又有好故事,我来迟了!

  其实,这篇文章里出现的人名,都是我书架上的作者。以前读他们的著作,现在能这样交流,甚至产生了一段书缘佳话,我觉得是最可珍重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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