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演戏的老虎
文/冷色的冰
我逃跑了。
管理员疏忽,他刚打开铁笼子,我就猛然窜出。
黑夜对我有利。但我一时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我躲在一个暗角,观察四周的路。
我看见了远处人们乱作一团:来马戏团看戏的人四散逃离,他们并不知道我的位置,只是没有目标地慌乱逃窜。有的人都跑到我附近了还不知道。我这会儿并没有食欲,也不想伤害谁。我躲着,没有发声。我听见马戏团的头儿在远处大声叫喊。我竖起耳朵,终于听清了他绝望的声调里叫喊的内容:
“快打电话报警!——让广播电视通知大家!——老虎跑出来啦!”
我“兹”了一声,差点吼出声来。我不是老虎,我不过是一只2岁的小虎。
我是在人们时时刻刻“关心”着的圈养环境里出生的。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在铁笼子中生活。他们大体上已经适应了这种被人们监视和控制的生活。不过有时他们在我面前叹气,回想自己虎啸山林时的威风,他们的脸上显出了生活的活力。每当他们对我讲述山林风光的时候,我的脸上就会充满神往。
没有表演的时候,我和一群虎整天呆在巴掌大一片地,来来回回地走,反反复复地玩,平平淡淡地吃。自由?更多的时间是练习“节目”:什么对人行注目礼呀,什么虎狮排排坐呀,什么老虎的端庄坐姿呀,什么群虎走梯形台呀,还有就是猛虎穿火圈呀。反正就是一大堆博人眼球的东西。表演的时候,我们就得听人使唤。别看我们都乖乖的,似乎很听话的样子。我们其实就是等着驯兽师手里的肉罢了。要不是这个,我们才懒得理他呢。
我不喜欢演戏。我不喜欢假装很乐意和狮子排排坐的样子,我和狮子没有交集,干嘛要不死不活地呆在一起。我更不喜欢向人们作揖。要不是他们,我们的群体会减少吗?我干嘛要他们来保护?如果地球植被不被自私的人破坏,如果森林不被肆意砍伐,如果他们不对我们大加杀戮,我看需要保护的是他们自己吧。
我厌恶假头假脑的表演。我更喜欢母亲对我描述过的森林。
人们跑散后,现在这一带清静了,只有不时穿行而过的汽车。我穿过一条长街,那里的人们正在跳街舞。他们大概还没有收到“老虎出笼”的信息。一片场地上,就分了四五组,以女人为主,各自为阵。他们的音乐也各不相同,似乎都在比谁的音量更高。男人们则或漫游,或坐着闲聊。广场上混合的音乐和我在老虎营里听到的不一样,我走近广场的边上,静静地欣赏着。
不知谁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老虎来啦!”广场上如炸雷突响,人们惊慌失措,胡乱逃跑。那些跑到我近前的人一见了我就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朝另一个方向奔逃。
我此时没有食欲,我讨厌他们这种呼天抢地的样子。
难道我会吃人吗?——我可从没吃过人。
我从一片狼藉中走过,地上散乱地丢着人们的衣服,坤包,手机,还有仍歌声不断的音响。
“森林”一词提醒了我。我凭着直觉,朝着偏僻的街道走去。
路灯下,我看见一对妙龄男女在散步。他们肩并肩,手牵手,一面说着热得发烫的情话。突然,那男的就抱住了女的,热烈地对咬起来了。
我有些好奇,不声不响地走到了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最先发现我的是那个女的。因为她的脸正对着我这一方。
“妈呀!——那是什么东西!”她推开男人,用发抖的声调惊叫起来。
男人莫名其妙,满不在乎地说:“什么呀?——不是还有我在吗,不用这么紧张的。”
当男人转身和我面对时,他的声调变了:“那是。。。。。。那是塑料老虎吗?”
女人哭着朝我扫了一眼,使劲摇摇头:“哪里是塑料的!——那是一只真老虎!”
我以为男人会对女人安慰一番,或者无畏地赶跑我。不料他撇下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跑得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可怜的女人在绝望中哭泣。和我的对视中只有伤心,没有攻击我的意思。她想跑,又怕我会攻击她。只好无可奈可地呆着,耗着。
我没有敌意。我只是对那男人感到滑稽。
耳后,一阵警报声传了过来,我不再停留,迈开大步奔跑起来。
半小时后,我跑进了一大片林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母亲所说的森林。
夜里我躲开了一条蛇,咬住了一只野兔作为晚餐。
我庆幸自己逃离了樊笼,庆幸自己找到了自己的自由。我情不自禁地放开喉咙,对着夜色长啸了几声。然后,睡在地上,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什么声音?我醒了过来。这时天已大亮。太阳的光射进森林,落下高低错落的光点
“老虎就在玉米林!——缩小包围圈!——一定要注意安全!”紧随着的是警犬的吠声。
怎么,我逃了半天,并不是真正的森林?
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不甘心,我要突围。我静伏着,等待着时机。
有人已经进入了我的视野。我正欲行动,一条警犬朝我逼了过来,我看见它步子不稳,身体瑟瑟发抖。
我正想教训这个人类的帮凶,那个人朝我举起了手里的枪。
我认识,那是一支麻醉枪。
2019/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