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给你讲个笑话取暖吧!

    毫无征兆地想起王大脚,眼泪就稀里哗啦流出来了。

    那时的王大脚长得特喜庆,脸圆的就像是圆规画的,厚厚的嘴唇有点向外翻。用王大脚自己的话说她长得就是个笑话,谁看谁乐。脚丫子又特大,所以叫王大脚。王大脚问我有外号没?我说没,王大脚说我叫大脚你就叫大头吧,这样对称些。我极不情愿的想我的头可不大,看你那俩脚丫子跟蒲扇似的,是真的脚大。

      王大脚爱画画,不是正儿八经的画,是胡乱到处画。有次语文课忘记带课本,老师让我读课文,我把王大脚的课本拎起来,刚准备张嘴,却发现书里的李白让她改成了一个黄土高原的放羊老汉,头包白羊肚手巾,身穿对襟大褂,嘴里叼个旱烟杆,还特意给大褂上打了四五个补丁,旁边添了一只肥嘟嘟卷毛小绵羊。本来笑点就很低的我一下子像被人挠胳肢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老师绿着脸说你俩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站外面去。站在外面,王大脚说大头貉是长啥样的,我说老师都说了咱俩是一丘之貉那就是咱俩这样的啊。她说哦。过一会又问我咱俩谁是狼谁是狈?我说王大脚你这会还这么多废话,就因为你把李白弄成放羊的,害我大冷天的跟你站外面吹西北风。王大脚不做声,过一会儿又说:大头,你冷吗?我给你讲个笑话取暖吧。

      后来王大脚又问我世界上最好吃的是什么,我说是荷包蛋汤挂面。王大脚说不对是我奶奶腌的糖醋蒜,说不信可以放学后去我家尝。黄昏的时候我和王大脚沿着田里的小路往她家走,太阳都被冻的冰冰的,像个凉凉的大饼,贴在灰蒙蒙的天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却把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俩就互相踩着彼此的影子,天黑的都看不见路了才进了村子。突然黑暗里窜出一只小狗冲我汪了一声,吓的我差点坐到地上,王大脚在我身后咯咯地笑起来。

      炉子上的火苗呼呼呼的,王大脚掀开屋角门后面的黑坛子,一股浓浓的腌蒜香弥漫在热乎乎的空气里,她捞了一瓷碗蒜放在火炉旁,又拿了俩她奶奶包的青菜包子,放到火炉旁说烤到外皮焦黄最好吃。我后来说王大脚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应该有两样:你奶奶腌的糖醋蒜和青菜包子。

      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瘦了十几斤,到学校王大脚看见我说大头你是不是去给地主婆当佣人去了咋被虐待成这样。你得补得丰满一些。第二天王大脚一来学校就给我一颗鸡蛋,说她在鸡窝边守了好久才逼着老母鸡下的,还热乎呢,说平时老母鸡下的蛋都让她奶奶藏起来攒着给麦苗买化肥。我说生的咋吃啊,王大脚说在一头磕个小洞扬脖子喝下去就好,说我爹生病了就这样喝可补了。我喝生鸡蛋的时候王大脚在旁边问我好喝不,我说不好喝一股鸡屎味说以后不要偷蛋了。王大脚想了想说那我每天带糖醋蒜给你补。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教室里都是酸酸的糖蒜味,有时上课王大脚说大头给我吃颗蒜,老师看见了说你俩真是臭味相投。王大脚对我说大头老师说的不对咱俩不是臭味相投咱俩是蒜味相投。俩人又低着头憋着笑,憋的身子一抖一抖跟抽风似的,老师的脸就又绿了。

      王大脚走的一点征兆都没有,有人说她爸妈从山东来把她接走了。王大脚的课本就一直放在桌兜里。上课的时候我看着放羊的李白心里想王大脚你画的不好,你都没给李白把烟点着,他嘴里叼着没点着的旱烟杆子多难受,我就拿笔给李白的旱烟杆子上面画了几个烟圈,王大脚回来肯定会笑的跟神经病一样。王大脚不在的时候我把书里面的人都画的三头六臂古今混合。以至于后来一看到书里的插图不添几笔就浑身不得劲。

    年后王大脚的东西被老师全拿走了,来了个头发很卷脸白的跟宣纸一样的女孩子,不说不笑不看我,写字都只用铅笔,又喜欢咬铅笔,满满一盒铅笔个个笔头都让她咬的凹下去,有时候咬起来咬牙切齿看得我心里发毛。四月初她也没来了,王大脚的位子又空了。

    再见到脸跟宣纸一样白的同桌时是在她家的院子里,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一个人正坐在小木凳上晒太阳,阳光照在她脸上,脸就更白的透明得像一团蛋清包着一根根像毛绒绒植物的须一样的蓝色的血管。我说你怎么不去上学她说医生说我得了白血病看不好了我快要死了。她说我每天都很疼疼的厉害就咬铅笔。我说天冷我给你讲个笑话取暖吧。她说好。其实我想说平时都是王大脚讲笑话我只负责笑。可是我没说出口。我讲了个笑话她笑了一下就流眼泪了,我心里难过极了要是王大脚在一定不会讲笑话把人讲哭。

  王大脚有一次问我大头你知道为什么我最愿意和你玩吗?我说是我长得好看,王大脚说你真不要脸是因为我喜欢和能被我逗乐的人呆在一起。昨天看到一篇文章叫“余生太长,请和有趣的人在一起。”这话不就是王大脚说的愿意和能被自己逗乐的人呆在一起的话的意思一样吗?只不过王大脚说的没那么矫情。我想说王大脚你太牛了,三十年前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才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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