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宋喜乐

一

我的朋友宋喜乐是二十一岁时来的大都会。那一年夏天，她刚刚大学毕业，打算听从妈妈的建议报考教师事业编。宋喜乐她妈李秀英，年轻时候因为一念之差，与小学老师失之交臂。结婚以后，和丈夫宋卫国，也就是宋喜乐她爸，在长乐街上开了一家杂货铺。二十年来，宋喜乐她妈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女儿培养成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替自己完成未竟之业。得益于父母的优良基因，宋喜乐不负众望，从小就展露出了成为一名教师的基本潜质，能说。

童年时候的宋喜乐伶牙利嘴，格外喜欢和人说话。好像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总有一些离奇古怪的想法，想要和人倾诉。当她绘声绘色地将那些想法变为含糊不清的语言时，虽然大人们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感受到了她在诉说过程中的丰富情感。于是邻居们都说：“宋喜乐长了一张好嘴。”

如果没有听众，宋喜乐就自言自语。她和墙壁说话，和树木说话，和天上的云说话。有一段时间，宋喜乐她爸妈以为女儿的脑子出了问题，于是带着她跑了几趟人民医院，然后才明白，女儿只是喜欢和人说话。她好像有永远讲不完的话。这让宋喜乐爸妈觉得，冥冥之中，宋喜乐就该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于是再有邻居夸赞宋喜乐能说会道时，宋喜乐她妈就自豪地说，我们家乐乐，以后是要当老师的。

宋喜乐她妈嗓门很大，大到长乐街上的每家每户都知道，宋喜乐长大以后，将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宋喜乐高中以后，她的语言功能就开始退化，好像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了，而是开始独自发呆，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候碰见邻居，当他们试图和宋喜乐交谈，像她小时候那样听她说上两句稀奇古怪的言论时，宋喜乐只是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于是邻居们又说：“宋喜乐怎么不像小时候那样可爱了呢？”

宋喜乐她爸妈听说以后，以为女儿又得了什么怪病，想着再跑几趟人民医院，但被宋喜乐拒绝了。她让他们放心，说自己不是不爱说话，而是学会了思考。宋喜乐他爸妈半信半疑，观察两个多月，才发现女儿应该只是长大了。于是随着宋喜乐的不再爱说，成为人民教师的愿望也逐渐被人遗忘。更重要的是，大学时候的宋喜乐考了一个和教师八杆子打不着的专业——公共事业管理。等到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当她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时，宋喜乐她妈就旧事重提说：“女儿啊，我觉得还是去考老师吧！”

当时宋喜乐坐在沙发上，吹着电风扇，边吃西瓜边看电视剧。等吃完了西瓜，她对她妈说：“行啊。”然后起身下楼，骑着自行车去新华书店买了一份辅导资料。从此每天早晚复习，专心应考。

然而，没有任何人的人生不会出现意外。一天傍晚，长乐街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宋喜乐坐在杂货铺门前复习，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宋喜乐。”

宋喜乐抬起头，看到一个打伞的男生站在门前，正在向里探望。那是她高中时候的师哥。尽管多年未见，她还是在他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那双看过一眼就印象深刻的眼睛。宋喜乐急忙起身说：“师哥？”

师哥说：“好久不见。”

宋喜乐说：“你怎么来了？”

师哥说：“陪我妈买点东西。”

这时候，师哥身后的母亲走上来，看看宋喜乐。师哥的母亲是个短发女人，脸庞圆润，鼻梁高挺，胖大的身材就像一个矮冬瓜。宋喜乐觉得，他们母子两人一点也不像。师哥母亲看看宋喜乐，又看看自己儿子说：“同学啊？”

宋喜乐连忙说：“阿姨好。”

师哥对母亲说：“我高中同学。”

师哥母亲眉开眼笑：“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现在做什么呢？”

宋喜乐刚想回答，宋喜乐她妈立刻从杂货铺里走出来，看看对面的母子，又看看宋喜乐，笑着说：“她就要当老师啦。”

师哥母亲哦了一声，也笑着回应说：“老师好，老师好。哪像我这个儿子，一点也不听话，毕业就去了大都会。”

宋喜乐她妈哎呦一声说：“大都会，好地方啊。”

师哥母亲说：“好什么，离家那么远。”

师哥笑笑，没有说话。

宋喜乐说：“师哥，你在大都会做什么呢？”

师哥说：“我在建筑设计研究院，做项目规划。”

师哥母亲笑着看了看宋喜乐家的招牌。宋喜乐她妈连忙邀请说：“进来看看？”

师哥母亲点点头，跨步进了杂货铺。

宋喜乐回头看了两位妈妈一眼，又看看门外的师哥。

师哥笑着对宋喜乐说：“咱们多久没见了？”

宋喜乐在心里说，两年九个月零十七天。但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问：“你在大都会怎么样，过的好吗？”

师哥的眼睛像是突然冒出了光，照亮宋喜乐面前的世界。他说：“挺好的。”又说：“我一直都喜欢大都会，所以毕业就过去了。你知道吗？每当我经过人民广场，看着那些不断闪烁的路灯和来来回回的人群，就感觉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口空气，都闪着梦想一样的光芒。”

这句话让宋喜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好像曾经对于远方的渴望又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后来师哥又说了什么，宋喜乐也记不清楚了。等师哥和他母亲走后，宋喜乐再也没有心思复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师哥说起大都会时的画面，就像自己经历过的真实往事，变得越来越鲜活。

当天晚上，宋喜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等到第二天一早，她刚刚醒来，就跑出房间，对着客厅里的爸妈宣布了那个足以改变了一生的决定：“爸，妈。我不想当老师了，我想去大都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