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生

立冬时节一过,山城便开始变得愈发难以晴朗起来。城市上方被笼上一层混杂着黛蓝和杏黄的薄纱,空气中游离着水汽与草香,倒是有些老电影的调调。这是独属于重庆的色泽与味道。

  一个难得的假期的午后,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我拎上家里的小木椅,踱步到阳台的落地窗前坐下,用手托住腮,向阳台上张望。冬季的第一个雨日如约而至。起初如丝般的细碎雨滴变得饱满起来,顺着墙沿滚落至我家阳台的木地板上,或轻盈一点,或纵情狂跳,滴滴答答之间,竟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意味。大大小小的盆栽里,高低错落的叶片跟随雨点拍打的节奏颤动,时缓时急。长久置于地板的水瓢里也逐渐积满水,映出立于旁边小株白兰树的倩形。涟漪就着雨珠的不同落点,深深浅浅、又层层叠叠向外打着圈弥散开,拨皱了水中本就不静的绿影。美则美矣,冬季的阳台上,却略显清瘦。

  回想上一次如此在阳台前闲坐,刚过夏至,竟也恰逢一个雨日。夏季的雨不比冬雨萧条,是献予城市的一记清茶。被虫子咬破的杭菊叶,被雨水浸得花瓣微透、花蕊轻垂吊兰花,和着云层里透出的熹微光线和悬浮于鼻尖的白兰香气,让那个夏日午后显得格外清纯可人。我总是容易被温柔的景色“击中”,推开纱窗,打开胶片相机,对着几朵花、几片叶便开启一番前前后后的“创作”,带着全身上下被蚊子叮咬的大包才算尽兴而归。我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回想起那天,勾起几分对自己的嗔笑,也不免开始怀念起那时阳台上生机斑斓的大好光景。冬季,大概是生命的淡季吧。

  阳台上,白兰树在众多盆栽中高出一截,总是格外引人注目。已经记不起这是它在我家阳台上生长的第几个年头了,只觉印象中从未感到它如眼前一般繁盛,不论冬夏。搬家以前,它都隐匿于阳台的角落,对于不常看顾花草的我而言,仿佛是“查无此树”的存在。直到迁了新居后,它才被挪到了阳台的中间,进入了我向阳台上张望的“方寸天地”中。奇妙的是,这棵眼下看来比其他盆栽更为根深蒂固的白兰,不是来自众花云集的花鸟市场,而是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树枝。只随手将它插入一个覆土的空盆,不久便自己生了叶扎了根。过了几年,它逐渐变得枝繁叶茂,这两年竟还开了几朵花,花季一来就开始花香四溢,惹人欣喜。谁曾想过,一根树枝,在一方土壤中,就能化枯萎为新生呢?生命,也许一直比我们想象得更为坚强。

  倏忽间,阳台外的草丛里传出一声不同于往常的闷响。我站起身,望向阳台以外。园区里的环卫工人,一人手拿一把镶在长杆上的镰刀,又几人站在树下仰头向上看着,围绕在一棵苍劲大树前。草丛里,横躺着如小树一般粗的树干分支。已经来到修枝裁叶的时候了。不一会儿功夫,其他几棵大树的树枝也被修理完毕,满满装进一辆三轮车。伴着三轮车“突突”离去的声音,那些树枝逐渐消失在我视野里,余下树干上的淡黄色伤疤和残余的树皮随风轻扬。“树干会重新生长,而那些树枝们,又将何去何从呢?”我坐下,看向立于我眼前青翠的白兰树,嘴边忽而泛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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