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景区的名气实在大得很,也许是因着有近三千年的水利工程的缘故吧!飞沙堰、鱼嘴、安澜桥、伏龙观、二王庙等等这许多如雷贯耳的名字足以证明了这工程的伟大。但这些丰功伟绩之于我,之于我这个世间最微小的蝼蚁般存在的小小个体究竟是显得略微遥远了些。我不是说我没有受它的恩惠、没有享受它的福泽,我只是觉得那太高大上,离我的呼吸太远,它不是“我”的。
第一次到都江堰风景区,是九八年,高中同学会约在此地。然刚进景区大门,还没有赞叹够景区门票居然有即拍功能,检票口吐出的门票上居然有自己的大头照的先进技术,M国轰炸我驻L大使馆的消息便传开来。景区里群情激愤。我们这群大学生更是扼腕擦拳。那天,在景区里都看了些什么景致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关于那天景区的所见,就只有一个身影——我们一男同学跳上一高台,伸出右擘疾呼“打倒MDGZY”——我有种置身某学生运动现场的幻觉。于是,至今不曾忘记。当然,那次的门票我也留存着。
第二次到都江堰景区,是陪客人游览。一路尽是认认真真当东道主了,除了偶尔从耳边溜过的几句导游的解说词外别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陪的是什么样的客人,都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忘得连自己都要问自己“你是真的来过吧?”
第三次来,是陪公公婆婆。他们年纪大了,我们在城里参加了都江堰——青城山一日游的旅行团。这次既没有国家大事要参与,没有时政要闻要关注,也没有东道主这角色“累赘”,本以为可以痛痛快快畅游一番。无奈,一日行程太过拘促,跟团游的不自主与两位年近八十老人的身体状况,让我此次的都江堰之行不能尽兴。不过,这次倒是有两个印象颇深的瞬间。那是夏季的一日,我们从成都出发穿着短衣裤,可景区里随处可见身着羽绒服或棉大衣的游人。他们斜睨着我们,我们也斜瞟向他们。我想:“至于嘛,有那么冷嘛!”他们也在想“你们不冷吗?我可看着都冷呢!”在一个背景不错的地方,我们给公公婆婆拍了一张合影照。公公胸前端端正正别旅行社的徽章,二老笑得很是灿烂。至于景区里的别的景致是真没记住啥了。
以后,因为工作原因,又到过两次都江堰景区,却都不记得什么了。
上周,天气出奇得好,一个人便信步走到了景区,虽只有半天功夫,但我认为八十元的门票我赚了。
一进伏龙观,门口的几株大树一下子拉近了我与这因水利工程而出名的景区的距离。那才是真正的“古木苍天”。那株银杏老得如同树界的上神,安神祥沉稳,葱葱郁郁,枝繁叶茂。那几株顺着台阶而立的香樟也格外精神,它们也有百十年的树龄了,但在那棵银杏面前,它们青涩得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我走到树下,伸手抚模着它,我悄悄跟它说:“我来了,我来看到你了!”
安澜索桥已于5·12地震后重新修缮了,走上桥面,真的实现了造桥者最初的梦想“安渡狂澜”,一点都没有横跨岷江的危险感了。索桥中部桥梁横上写着朱红的“夫妻桥”三字。记得巴金先生在他的散文里讴歌过这一对重建安澜桥的何姓夫妻。这对如今只留下了姓氏的夫妇二人也如这水利工程的缔造者李冰父子一样,是为民造福的人了!有一对小情侣在“夫妻桥”三字下狠命自拍,我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小情侣继续前行了。我来至夫妻桥处,蹲下身子,拍下桥下湍急汹涌的岷江水。几千年来,这大河都这么浩浩汤汤,奔腾而去,几千年来,这桥上的人都这么来来往往,穿桥而过。河还是那条河,河似乎又不是那条河,人早不是那些人,人又似平都还是那些人。
穿过安澜桥,拾级而上,石阶两侧满眼皆树。依着他们的年纪应该称他们为老树吧,但我从他们身上看不出老的痕迹。不论什么品种的树,株株精神饱满,叶叶苍翠欲滴,像一个个正直青春年少的茂腾腾的小伙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特别喜欢树。小时喜欢他们,就爬上树去抱着枝丫一阵乱摇,大有腾云驾雾的快乐。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再爬树了,便喜欢席地坐于树下,倚着树干好像依偎在默寡言却温暖真挚的旧友身旁。而此时,这漫山的树,我无力攀爬也不被允许攀爬,我也无从与树于相偎相依,只得远远看着他们,看他们粗壮憨实的树干泛着红褐色的光晕,看他们厚实密匝的叶子闪着青绿的油光,看他们彼此陪伴两两相望,看他们点头致意轻轻寒暄......就这样,我觉着自己也成了一棵树。忽得想起一本书上说树其是有感情、有感觉、有思维,甚至是有语言的。我多么希望自己通这门“树语”呀!那样,我就能告诉他门:“我喜欢你们,我爱你们!”
二王庙的左侧后门入口处有一果南酸枣树。我老家的枣树个个长得都扭七歪八的,总让我想到“歪瓜裂枣”,可这南酸枣树居然也挺得出奇得直,完全对得起他所在的位置。后再过此处时,发觉这入口不远处通往山上的小径边也有一棵南酸来,这两果树长得相当雷同,难不成也如这二王庙的主人,是父子?
刚入二王庙后殿侧门,就听见大殿里传来诵经的声者。我向来一听到诵经声都会不由自主蓦然生出庄严肃穆之感的。轻步走到正殿前,只见殿中跪着两行道人,有几位手执法器轻轻敲击着,另几位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他们地虔试跪在神像前,我在殿外柱子边站立听着。已近薄暮十分,二王庙里没有别的游游客了。一位负责灯油烛火的大姐走过来对我说:“晚课要做四十分钟,你听不完的,一会儿上面的景区大门就要关了。”我谢过她的提醒,口内叨念着:“四十分钟一直这么念着,还是辛苦哟!”大姐边用火钳夹取铁架上已燃尽的火烛底座,一边说:“是不容易啊!干什么想干好都是不容易的!对不?”我回转身向她投去敬慕的眼神,她没功夫接住我的眼神,她左手的竹编箩笸里已放进了好些烛座了。
想着要出景区了,我向大姐匆匆告别,在低回的诵经声中冲向秦堰楼。途经“商木”之亭,不觉停住脚步,凝视良久。三千多年了,他历经了多少沧海桑田,他见证了多少岁月浮沉,如果他亲历的他都能亲自讲述出来,那该是一部怎样的宝典呀!可惜,他默不作声,对我们所谓的“历史”只作冷眼旁观,直至石化成一尊天然雕塑。不过,也幸得他不能对人言,不然,几千个日升日落潮张潮跌的故事,他讲来该有多不易呀!
秦堰楼里三位工作人员都迫不及待地列队“恭送”我出最区了。我恳请她们容我拍一张远眺都江堰工程的全景。“来!这儿有宜传图册,这上面的图片恐怕比你拍得要好些噢。”一位工作阿姨好心地递给我一份景区宣传图册。我感激地接下来。
不过,我还是自己拍了一张,就算是证明我亲自来过吧。也许,我的深层意识是“我拍的是我眼里的”吧!更或者,我认为,这次的都江堰是“我的”都江堰了!(2022.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