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尾巴的弯弓

居家隔离的时间长了,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了,分不清今天是几日、星期几,也记不清哪天做了什么。有时明明要去做什么,走到一半就忽然就忘了,还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但对于去年、前年、甚至几年前的事却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的场景怎样,身边有哪些人、他们衣着装扮又怎样,我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回忆着过往。

今天要不是小小的电话,我可能把妈妈的生日给忘了。3月3日,农历二月初十。以往前一天我都会打电话问小小的,今年倒反过来了。看来我这记性是真不行了。今年还好是有小小的提醒,要不然真给忘了,后悔都来不及。

给妈妈发了视频,生日快乐的话是少不了的,然后开始拉家常,问她吃了什么早餐?午餐吃什么?我爸在干嘛……妈妈跟我聊天时总喜欢提到小孩,一会芯芯怎么怎么了,一会鸿鹄怎么怎么样。小到他们吃了什么,跟哪些小朋友玩,玩了哪个玩具,她都给我细细道来。她一边说,一边笑,眼睛像是雕了金鱼尾巴的弯弓,金鱼尾巴她眼角游动。她从不在乎我是否有认真在听,只要我在这边“恩,恩”回复两声,她就能一直说下去。

跟妈妈聊上几次,家里小孩子们的脾气爱好都我都摸得差不多了。过年回家,我很快跟家里两小孩跟打成一片,甚至成为他们的好朋友,这多亏有与妈妈闲聊。妈妈不是特别爱说话,但对于熟悉的人,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以前在院里她跟本栋楼的阿姨婶婶们坐在楼梯拐角处,手里打着毛线,东家长、李家短的能聊一下午,有时聊得尽兴,吃过晚饭,她们又聚集在拐角处。

院子就那么大,楼上楼下,附近几栋楼的,出去遛弯买菜,总能碰见,见过两面,说上几句也就认识了。谁家的衣服裤子大了、小了,都来找她,她问下穿衣者的身高腰围,在布料上画上几道,缝纫机“嗒嗒嗒”几下,熨斗一走,衣服就改好了。妈妈是个家庭主妇,但她好像又是个裁缝,当下流行款式、酒店宾馆好看的布艺品,她看一眼都能做出;她好像又是发型师,我们姊妹的头发都是她剪的,电视上好看的发型,她也能扎出来。碰到某个晴天,阿姨婶婶们散着头发,围成一团,她不知哪来的魔法,刚刚还瀑布的散发,顿时有了形状蜈蚣辫、蝴蝶花…来者无不夸她心灵手巧。

心灵手巧的她,却从未给自己扎过头发,也很少给我们姊妹扎过头发。听说在我出生前她可是有着又黑又长的马尾辫,但在我印象中,从未见过她的头发超过双肩。她总是一头乌黑的简单碎发,走起路来,头顶的碎发仿佛墙角风吹过的小草。作为她女儿的我们,初中以前,头发从未长过双耳,她说头发长难打理,容易起跳蚤,小孩子短发长发都一样,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两个小姑娘变成了小伙子。

小时候大家都喊我假小子,日子久了,小伙子的本性深入骨髓。我笨手笨脚的,缝纫机、做衣服我是完全不会的,手工艺品到我手上就变了样,就连缝个扣子还会戳到手指,勉强会扎个马尾,但还是不会扎马尾辫。我好像完全避开了她的优点,可在她眼里,我是很聪明的,有次听到她跟别人说“我女儿很聪明”,听到后我面红耳赤走开了。

在她眼中,似乎挺好的,她唯一对我不满意的应该是我的臭脾气了,好几次她对我说“你什么都好,要是能把脾气改改就更好了!”语气间有些无奈,我总是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来搪塞她,她笑呵呵地看着我也就不说了。

她也对我从来没什么过高奢望,以前是好好读书,现在是结婚生子。简单淳朴。

她总是笑呵呵地。视频那头她又笑了,她穿着过年时我穿过一次的玫红色毛衣,套着爸爸的羽绒服,坐在沙发上,讲述着她的满崽们的“辉煌故事”,雕着金鱼尾巴的弯弓在她暗黄的皮肤上涌动,窗外伫立在阳光下的楼房错落有致,马路上过往的小车一辆接着一辆,小区里太阳下活动筋骨的大爷、拖拉杆箱买菜的女人、牵绳遛狗的青年各占一方,生活好像又有了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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