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一个折角—15

日常生活平淡寡味，但又无时不处于一种焦躁动荡之中。

清晨的闹钟在6:00准时响起，手机会提醒武志珺这是她第几个早起的日子，击败了多少流连床铺的陌生人。她还是爬了起来，眼睛在努力睁开的同时伴随着一阵刺激的刺痛。她望了望镜子里的脸，黑眼圈稳稳当当的贴在眼底。她懊悔的是昨晚贪看手机而迟睡了一个小时。她希望自己是自律的人并努力着这样做，比如她会认真计算自己一天除工作之外，用手机消遣的时间：她偶尔也会玩游戏，看视频，浏览购物网站和各种微信消息。但她提醒自己不应该沉迷在原始的欲望中，被侵吞了理智，使得身体吃亏，精神受损。显然，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开始，一个急需被矫正的序幕。

她脱下睡衣审视镜中的躯体：有一些不甚明显的模糊的肌肉轮廓，大腿前侧的脂肪还是堆积过甚，手臂内侧的肉有些松弛，但最要命的是她产后分裂的腹直肌，一直如此顽强坚挺的向外凸出、丑陋不堪。每天早晨看看身体的这些部分，她先是为着肉眼不可见的变化沮丧，随即就再次痛下决心。日复一日，脂肪与肌肉此消彼长的如此缓慢，还承受着代谢率日趋下降的残酷考验，武志珺不得不摆出一副对抗姿态来应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惰性。

她刻意饮食已经很长时间，比如：不吃加工食品，不吃精细米粮，不喝市售饮料，不吃甜食，口味尽量清淡。最近她开始在本子上安排和记录每天的饮食，在一天最后一次进食结束后送给自己一个漂亮的“√”以示圆满。但有时候她会疯狂地想吃各种点心：对混合着酥、油、甜、咸、脆、糯、香的口感的渴望足以强大到瞬间征服大脑全部理性，直到武志珺从超市抱回这些幻想。撕开包装的声音就是一曲强悍的迷幻之音，它引领你用极高的热量和糖分去慰藉口舌的欲望。然后看着满桌的狼藉，武志珺陷入高潮后的空虚：口腔里的余味、胃部的饱胀、以及大脑的呆滞。几分钟后，被满足的欲望之贼狡猾遁逃，只留下清醒后的她悔恨不已。她只得在记录本上愤恨地写上：胡吃海喝的一日×，以提醒自己不忘今日之耻。这个早晨她多吃了一根香蕉，很是不该。

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她匆忙发动引擎，奔停车场的出口急切而去。一辆黑色汽车抢在她前面率先冲上闸口，却不知原由地被阻在出口不被放行。武志珺看着它那两只忽亮忽灭的尾灯，像极了一双欲哭无泪的眼睛。几分钟武志珺身后已排起一列车队。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停车场就快被焦躁的咒骂声淹没。过了好一会才叫来保安处理了事故。汽车一辆辆冲上路面，把司机的怨愤从排气管一泻而出，瞬间混进了早高峰的空气中。

武志珺早就心烦意乱，更不用说一路上占道停车买油条的司机，乱穿马路的行人，不按规定车道行驶的三轮车，在高架桥上上演速度与激情的的电瓶车，以及被临时交通管制的必经之路......

等她最终来到办公室已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而一天重要的工作还未开始，她就疲惫不已。她给涮洗好的杯子装满一杯咖啡，警告大脑保持在线，因为她的工作主要是帮助年轻人如何更好地面对未来的生活。她清楚地记得刚刚工作的那一年某个午后：她透过宿舍楼的大门玻璃，看到成群结对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地向教学楼走去，然后光线的作用下她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仿佛是印在那些朝气勃发的孩子们的背影中，周围是午间阳光的斑驳光晕。她突然产生一个疑问：自己的人生尚且动荡不安，何以去指导他人的人生呢？她带着这个疑虑去请教一位共事的前辈。他只是告诉她：不可怀疑。

她喝下一口醇厚苦涩，发现十年之后她的人生仍旧是动荡不安，只不过是套上了一件平庸的外套以终结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过程中，有些人带着他们给她的不安离去了，一些新的人走入了她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动荡，而她自己的内心始终难以妥当安放，那些旧的，新的，统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