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记

俗话说,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三灾八难。俗话还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我已经能看到人生路一片坦途的时候,小病痛居然就缠上了身。

要说啥病,直说有点难以启齿。就是消化道的最后一道“山海关”出了点小状况。再小的状况也得去医院动个小手术才能解决问题。

这个毛病,我自己都要通过查资料才能搞清楚,要想跟人说清楚,没个半小时掰扯不清。所以,也就没敢告诉太多人,况且这个病不危及生命,治疗只是为了做个更好的自己,也就更没必要让人无畏担心受累。第二天就要手术,前一天晚上直到十点才准备出发入院。

出发前,和刚下晚自习的女儿告个别。我非常平静地说做个小小的手术,要去医院住几天,也希望她能平静对待,不要影响情绪。但她的反应也太平和了,一句“好吧”就结束了这场告别仪式,与我之前心里预设的场景还要简单。反正我是多虑了。

两个袋子装点日常用品,穿双拖鞋打个车就前往医院。市人民医院的肛肠科单独设在得胜沙路口,院门不大,老旧的小院子,一栋靠街老旧的四层楼,已经完全看不出二三十年前风光的样子。因为独门独院独科,病人单纯,环境幽静,条件简陋也就认了。晚上十点多,整个院子非常安静,只有一个保安在院子值守,看到人提着包包进来也不过来询问,估计对于这种晚上入院等待明天开刀的患者习以为常了。我径直走上三楼301,三张床都铺好了被褥,却只来了我一个。看着那因长期潮湿或渗水养出来的花黑墙壁,和不完整的窗帘遮不住的窗户,我推断,这晚估计也就我一个人信守医嘱,提前一晚过来独守病房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进行术前准备,不复杂,就是想方设法让你跑两趟卫生间,尽量把自己排个海阔天空。然后,挂上一瓶吊水在等候室等着。一同挂水的人还不少,也不喧闹,各怀心事,等待叫号。叫了名字就跟着医生进手术室大门,换鞋再进里面一间小房间,躺上一张与我同宽的手术台。与等候区形成对比的是,手术间三两个医生护士倒谈笑风生,我也就权当成让自己放松的灵丹妙药。接着侧卧、腰麻、手术。整个过程我意识清楚,微闭着眼睛尽量不听医生之间的交流,也不想记住这期间的过程,只盼着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满打满算,从进去到出来,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我被推出来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天花板在不断移动和变换,一会儿是走廊的,一会儿是电梯间的,最后是病房的,就像电影里的长镜头。难怪贾平凹说“天花板是病人一部看不完的书”。我回到病房到醒麻药到能动弹的时间是6个小时。这6个小时,我只能不断盯着那麻麻点点的天花板,看久了,不规则的麻麻点点,有的像蠕虫、有的像蚂蚁、有的黑点好像在变大,有的“蠕虫”好像真的在移动。

6个小时很长,熬过来了,谁知后面疼痛的时间更久。我只能说,手术不大,疼痛不止。到底有多痛,各人感受都不同。不能同感受,但是可以同分享。一个病房的病友,都是怀揣着同一个目的来到了同一个地方,很容易就能拉近同志般的革命友谊。

我被换了两次病房,最后的病房有5个病床,连我躺着4个人。他们仨都早我两天手术,自然就成了我的“前辈”,但凡我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奇遇”,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互相熟悉得很快。原来还想住单间的我,突然感受到“集体宿舍”的好处了。虽然在交流的过程中也不乏突然发出疼痛的哎哟声,但整体的气氛还是很热烈的,毕竟大家都已经扛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剩下的都是一天比一天好的憧憬,哪怕有时候疼得撕心裂肺,也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悲观情绪。

铁打的病房流水的病号。我陆续把他们三位熬走了,又来了新的室友,我也就从“新兵蛋子”很快就变成“老兵油子”,等病房填满了,我就可以开坛讲学,向后来者传授“术后疼痛及操习”的真经了。

在这里,病友之间的问候不是“吃了吗”,而是“今天你便了吗?”,然后可以互相分享便便心得。特定的语言在特定的语境下,猥琐污秽都荡然无存,体现的是相互关心的真情实感。岂止语言语境,能进得医院门,就要告别平时人前风光的精致,开始一段狼狈不堪的过程。

在黄昏夕照下,海风徐来,轻盈从容地煽动窗帘,不由得拖着疲惫沉重难受的身体挪到窗边,俯瞰街上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人群,谁又能说健康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财富呢?

当然,这也许只算是“却把小病强说愁”,真的在大病绝症面前,也许人连吐槽一下当下苟且的机会和冲动都会荡然无存。所以,这里只能因小见大,告诫自己的同时也提醒别人:把对金钱和地位追求的不死心放一放,看看自己的身心能不能承担那些生命之轻。

生病要去看病,看病也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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