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集】第012章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文/赵同小异
“Roti Canai，satu！”
语言这个东西靠得是日积月累，常年不说发音不准了、舌头不灵了，最后就会被大脑给遗忘。
文章开头的这句“Roti Canai，satu！”并没有因为“用进废退”而忘记。它的中文发音是“罗第加耐，萨度！” 印度飞饼，一份。这是我上学时经常吃的一种餐食，它几乎遍布马来西亚的各个饮食排挡，这些排挡都是印度裔马来西亚人开的，这些排挡在当地称为“嘛嘛（mamak stall）” 。
时至今日我已经离开吉隆坡21年，该忘的马来语基本上已经忘得差不多，只有这句“Roti Canai，satu！”没有因为“用进废退”从大脑中消失。我想我能记住这句话大概与Roti Canai里那股香浓的咖喱味相关。
这次我们要聊的是“味道”而非语言。Roti Canai的蘸料是我记忆中最香、最粘稠的咖喱味儿。
今天，食堂的大师傅有一道超常发挥的咖喱翅根儿竟然让我闻出了相似的味道。我的神经元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它把这些嗅觉迅速地映射在我大脑皮层的嗅神经当中。此时最焦急的应该是我大脑的颞横回，那里是我的味觉中枢。
我盛了满满一盘子咖喱翅根，又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浇了几勺浓汁儿。
“黑伯伯，今天的咖喱太好吃了。”我按耐不住那味觉带来的兴奋。
“我这两天刚在家做完咖喱鸡块儿，有点吃顶了。”黑伯伯说。
每天午餐我都会和黑伯伯找一个话题聊，话题的主题随机产生，有时候是食堂电视上播放的新闻，有时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热搜事件。今天的话题是桌上饮食引起的，我俩奋力地想着平生第一次知道咖喱味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吃日料时，不对！我俩马上反应过来，比那要早些，应该是中学时校门口的咖喱炒饭。
这个被我们两个人都认可的结论很不幸地让我在一分钟后推翻了。那个最初的味道其实在我没有上学时就出现了，原来的回忆也伴着味道记忆接踵而来。
从我还是个学龄前儿童起，我和大耗子、雪峰每天玩儿在一起。大耗子是个小胖子，他胖的原因来自爱吃，前街的小碗抹酱、中街的牛肉烧饼、后街的肉锅盔，后来还跑到车站的后广场买来一本菜谱，就是为了让他母亲按着菜谱给他做一道香酥铁锤（一种用鸡腿炸制的食品）。
大耗子不光自己吃，还带着我们吃。就这样在口腹之欲的引领下，我们儿时的“疆土”越来越大，一直绵延到离家两公里外的地道口。
地道口开了一家店，是我们没吃过的。我和雪峰早早起来分别跟家里要了一块两毛就去与大耗子汇合了，他在院门口儿踱步，早就等得不耐烦。
地道口那家店是一家拉面馆，面是师傅在案板上抻出来的，汤头是黄颜色的，最后在汤头上撒些生葱、榨菜就可以吃了。汤头本身是辛辣味的，桌上辣椒和醋可以随便放。我们几个虽然年纪小，但早已可以接受各种刺激的味觉，因此汤一开始是黄的，加上大量辣椒它便红了，太辣了就用醋来找补，汤又变成黑色。
那个时候一个大碗拉面的价格是1.2元，吃了多少碗早已无法计算。但我的回忆中，上小学之前几乎每天都要去一次。
后来，面店老板开始往浇头儿里加牛肉。我数了，一共六片，薄薄的，漂在黄汤上，我和大耗子都是等到喝完汤才舍得吃这六个薄片肉。因为这六片肉，面店有了名字“六块肉兰州拉面”。
十几年后，一家正宗兰州牛肉面在学校门口开业了。面是差不多的，也是可以抻出毛细、二细、二柱子、荞麦棱、皮带宽、韭叶等不同宽窄，这汤却是白的，汤上漂着蒜苗、萝卜片和牛肉。这时候我才知道“拉面”只是“拉面”没有“兰州”，兰州的叫“兰州牛肉面”，我们儿时吃的叫“黄汤拉面”。黄汤的辛辣味被我们这些小孩儿用辣椒和醋遮去不少，但我还是依稀可以分辨那就是“咖喱味”，所以我确定我第一次吃咖喱是在六岁之前。
坐在我对面的黑伯伯没有这样的味觉记忆，只能坚信自己第一口咖喱就是学校门口的炒饭。
一丝辛辣的味觉，让我想起了一段模糊的童年时光，你也有过如此体验么？
上小学时，奶奶用小铝锅煮牛奶，那小铝锅有个豁口，我就是顺着这个豁口喝下煮熟的牛奶。粘稠的奶皮、淡淡的甜味还夹杂着一些铝的金属臭味。
中午课间，一个印着“总路线万岁”的粗瓷大碗里盛满了大米饭和牛肉炖土豆，汤汁把米饭染成了蒿黄。用勺子和在一起往嘴里送，如饕餮进食一般，狼吞虎咽之际总觉得有些粗瓷碗的土腥味。
这些味觉和我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有时候回忆起往事时味觉也随之来了，有时候尝到某种相似的味觉时往事记忆也跟着回来了。那是对事的回忆，也是对人的思念。
奶奶、姥爷、姥姥、爷爷……
猛然一想，这思念的顺序竟然是按照我感受到的味觉来排列着的。补充一句：唯有美食不可辜负的原句应该是“唯有美食和爱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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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同小异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笔下有余，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不怕折腾，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