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 摆件、潮汕老爷,存在

本篇仅为个人感想,不做学术上的严谨考究。

大学本科的时候,隔壁宿舍住着一个学日语的小伙子,他在桌子上摆了一套穿着和服的玩偶。我第一次去他宿舍串门时,立刻就被他桌子上所摆着的玩偶给震撼到了。它们是那么的逼真。和服上有着真实衣服的皱褶。玩偶的手指甲就像我的手指甲一样,有着或长或短的月牙板。嘴唇就像我在街上见到的人一样,有着或浅或深的红色。它们有着数不清的细节,但是最让我震撼的大概就是它们的眼睛。那些眼睛看起来是那么有神。看着它们的时候,仿佛它们也在看着我。可是仔细盯着它们的眼睛,又仿佛它们的眼神是空洞的,就仿佛它们看不到我的存在。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又是那么的假。我越看着它们,就越觉得可怕。最后,我的内心里隐约感觉到它们有着鬼一样的恐怖气息。这些摆件,似乎有着自己的言语。它们究竟对着我们窃窃私语了什么,让我们害怕,让我们着迷?

后来,我听人说我的这种恐惧感在心理学上被称之为“暗恐”。这是弗洛伊德分析哥特小说中的鬼魂幽灵时提出的一个概念,认为这是压抑焦虑的复现。也有人说哥特小说中用“黑色给每一件家具都涂上了阴影”使得原本是熟悉的家变得不像家,熟悉的变成了不熟悉的。它让人联想到死亡,所以暗恐就产生了。后来又听老师说,当一个人偶变得极度像人的时候,暗恐就产生了,因为它是那么的像我们,可是它却又是没有生命的。

我想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它像极了我们,可它时时刻刻都在跟我们说,它们是死的,所以我们也将会是。

我想,一面镜子也会有相似的功能。

镜子里的那个我,是真实的,却又是不真实的。它提醒了我的存在,却也让人联想到了我的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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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令人暗恐的摆件,或许看久了,我们也会习惯,但它最初令人恐惧的感觉,可能就变成了令人痴迷。它像极了人在痴迷着镜子里的自己。

或许在我成长的潮汕文化里,这样的摆件随处可见。庙里摆的“老爷身”,“判官像”,我早已熟悉。也许在我小的时候,望着举着铁锤,龇牙咧嘴的判官会让我害怕,但是现在我对它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甚至说,去庙里的时候,我经常忽略了它的存在。去庙里上香,对于我来说,并非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按照一般的说法就是说,“我不像父母辈那样迷信。”。


揭阳城隍庙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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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么?也有今日。很讨喜的联)

我也曾听过许多人用迷信一词来解释潮汕人对神鬼祖宗的痴迷。迷信很多时候是一个贬义词,而当某样东西被归类为“贬义”的时候,它就有被弃之不理的倾向。“贬义”的东西似乎并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于是迷信就是迷信,仅此而已。

如果将迷信二字拆开来,或许它仅仅只是说,这是一种仍然是迷的信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呢?

我的妈妈每逢节时就会跪在神像祖宗前求着家人的身体健康,家庭的好运连连,财源广进。每逢有家人生病或者需要考试或变更工作时,她也会祈求神灵或祖上给家人以好运。

这些祈求并非是虚假的。我并不是说会有神灵来实现这些祈求,我只是说,它们都是求神的人的现世需求。每当在神像前跪下时,我 (作为一个潮汕人) 似乎就是跪在了茫茫的宇宙前,未知的世界前,跪在了“死后”前,来祈求一个现世的圆满。在我低下的头颅与弯曲的双膝之间,似乎就是一个未知/已知,此生/后世,存在/虚无的界限。

福柯将那些有这样功能的地方,称之为异空间,或者异托邦。他列举了墓园来作为他的例子。他说墓园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一样。人们通过观看死亡来反映人的现实存在。而庙,老爷,祖宗或许就是让人得以通过观看虚假反映真实,观看后世来反映现世,观看虚无来反映存在的镜子。

在潮汕的文化里,有着这样镜子功能的地方存在于许多城市,乡镇的角落或中心,甚至存在于许多家庭里。或许人们不会刻意去注意它,但它或许时时刻刻在窃语,成了一种潜意识的暗示。尽管如今这种暗示的能量或许已经被科学灌输(原谅我用灌输一词)给削弱了,但是我认为借由着这种暗示的能量,潮汕人(尤其是老一辈)成为了一种十分矛盾的存在。他们一方面十分迷信,一方面却又十分务实。或许这种物语的消散,也可以解释我所察觉到的在我这一代或下一代潮汕年轻人中的迷惘情绪。

这是一种城市的迷惘,一种现代性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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