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与丁玲:从亲如手足的密友,到猛戳冷刀的仇人,究竟谁对谁错?

女孩天生感性而浪漫,憧憬爱情,飞蛾扑火。

丁玲是以笔为刀,同鲁迅一起,战斗在革命一线的文学女战士,也是为爱癫狂的女孩。

一、丁玲的浪漫情史

受新文化运动的感召,二十岁的丁玲漂泊到北京,机缘巧合结识了胡也频。

当时的胡也频只是个小编辑,丁玲还没有找到人生方向,算得上没收入的无业游民,胡也频不介意,疯狂地爱上了她。

两个人相识的时机很不对,时值丁玲弟弟肺病去世,她伤心欲绝地回老家奔丧,两个人或许从此错过。

让人意外的是,向来软弱的胡也频,竟借了钱追到丁玲老家,胡热烈的爱意打动了丁玲,两人确定恋爱关系。

丁玲是爱胡也频的,可当她遇到冯雪峰时,不可控制地也对他产生了爱情。

两男人各有优点,各有吸引她的地方,在当时提倡思想解放,恋爱自有的背景之下,丁玲提出三个人一起生活。

胡、冯真就答应了丁玲,三人租了房子,同吃同住同眠。然而这种畸形的关系让两个男人很痛苦,终以冯雪峰退出告终。

丁玲嫁给了胡也频,幸福的日子没过几天,胡也频被捕,紧接着被杀害,丁玲陷入痛苦之中。

丁玲是爱胡也频的,但耐不住孤单寂寞,抵不住冯达长期坚持的殷勤,胡也频去世后第9个月,丁玲跟冯达住到了一处。

几年后,丁玲在家中被抓入狱,她认定是冯达出卖了她,出狱后,果断和他断了关系。

有趣的是,丁玲在狱中,怀上了冯达的孩子,并生了下来。

出狱后,丁玲逃到延安,33岁时,在一次文艺汇演上,丁玲被小她13岁的年轻演员陈明吸引,并主动展开追求。

五年后,38岁的丁玲与25岁的陈明扯证结婚。

巨大的年龄差距,带给他们许多压力,期间陈明曾顶不住压力,与年龄相仿的女演员席平结婚。

婚后,陈明心里放不下丁玲,丁玲亦穷追不舍,没过多久,陈明抛弃已孕妻子,重新回到丁玲身边。

丁玲是有魅力的,感性的,丰富的,大胆勇敢的。但她的爱,稍欠妥帖,略微自私。

她开放的婚恋观念,受二十世纪初新思潮的影响,并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标榜为反抗旧思想,走在时代前列的象征。

然而时代是会变的,丁玲不会想到,她的情史,会在世纪末成为人生污点,拼命洗也无济于事。

二、丁玲沈从文的友情

沈从文和丁玲,可以说是惺惺相惜。二人是通过胡也频认识的。

1925年沈从文23岁,丁玲21岁,两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在北京相遇。

年轻人刚开始打拼,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尴尬、现实、绕不过去的问题,就是穷。

人生最艰难的时光,他们是咬着牙一起过的,房租太贵,就带上胡也频,三人一起租房,挤在棚户区。

当时只有胡也频还算有个正经工作,是个小编辑,但收入微薄,沈从文四处投稿,稿子写了一大堆,稿费拿不到几个。

丁玲当时还没找到人生方向,全靠家里接济。

三个年轻人,诗酒当歌,浸染在俗世里,却不沉沦。

他们有钱了就吃顿好的,没钱了交不起房租,就白天上街上躲着,晚上溜趁房东不注意溜回出租房。

那段恣意潇洒的日子,是沈从文和丁玲友情的高光时刻。

彼时,胡也频和丁玲是恋人关系,每次两人吵架,都是好脾气的沈从文从中调节。

后来,丁玲爱上冯雪峰,胡也频在三角关系中,情伤深重,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也是沈从文。

在沈从文的劝说下,胡也频回到丁玲身边,丁玲忍痛割舍掉冯雪峰,胡、丁二人步入婚姻。

1931年,沈从文29岁,丁玲26岁。沈从文在国立青岛大学混了个教书先生的活儿,日子尚可,丁玲两口子却不幸遭难。

28岁的胡也频在狱中被杀,留下丁玲和快出世的孩子,生活窘迫。

沈从文没钱,却也没袖手旁观,东拼西凑借了一千块钱接济丁玲母子。后又亲自前往接应。

沈从文先是把丁玲母子安排在自家妹妹处,又辗转把他们护送到湖南老家,丁玲母亲处。

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因着他对朋友过于慷慨,导致自家生活捉襟见肘,跟他别扭了一辈子。

可见沈从文对朋友,当真掏心掏肺。

1931年11月,胡也频牺牲不到一年,丁玲跟冯达住到一处,1933年5月,冯达和丁玲一起在住处被捕。

从文如水,文字像诗一样,自然醇美,人也一样,只管懒懒散散地教书写文,不混圈子不问政治,所以没什么话语权。

即便如此,丁玲两次被捕,沈从文都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求人。

他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始终没有停止奔走,没有畏惧为丁玲发声。

彼时,当权政府不断施压,几乎所有文人都闭上嘴,明哲保身。

只有沈从文写下《丁玲女士被捕》、《丁玲女士失踪》,实名登报,为丁玲喊冤。

第二次被捕,丁玲被关了一年多才释放,期间谣言不断,称她已经遇害。

沈从文听信了谣言,以为丁玲已经不在人世,于是写下《记胡也频》《记丁玲》纪念亡友。

就是这两本书,为丁、沈二人50年后撕破脸皮埋下伏笔。

三、不同的人生选择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时局动荡,新旧思潮激烈碰撞。

有想法、有斗志的年轻人,纷纷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以笔为刀,做舆论战场上的战士,“左联”代表人物是鲁迅。

1930年,胡也频、丁玲先后加入“左联”,胡也频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丁玲加入中国共产党。

受时代影响,丁玲坚定地认为,具有实用性的文学,才是有价值的。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明确正确的政治导向,就是文学最大的实用性。

纵观丁玲的作品,《莎菲女士的日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都有鲜明的政治色彩。

第二次被捕出狱后,丁玲索性逃到了延安革命根据地,成为第一个到达根据地的知名作家。

一直到解放前夕,丁玲都扎根在革命根据地,为党的文化宣传工作献计献策,发光发热。

丁玲对党和国家的爱,是炽热的,值得尊敬的。

1951年,响应国家抗美援朝号召,丁玲捐款一千二百多万元(旧币)。

1975年,经历了特殊时期的煎熬,生活稍有起色的丁玲,捐出1万元,用以支持农村的生产建设。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丁玲终于等来了道歉,等来了属于她的荣誉,凭借为革命做出的突出贡献,在文化界坐拥极高地位。

1930年,胡也频还活着,丁玲也未入狱,夫妻两个轰轰烈烈地加入革命,并邀请沈从文一道。

沈从文没有去。他只想做个纯粹的文人,教书,写稿,他对政治没有看法,对物质也没什么追求。

他就想搞好研究,写好稿子,用一生追赶铄古切今的文学巨匠。

他只想懒懒散散,平平淡淡地活着。日子一天天过,除了感情上鸡飞狗跳,乱七八糟,其他倒也差强人意。

1948年,革命胜利在即,沈从文这些不作为的“自由派”,成了革命文人“左联”的重点攻击对象。

从文如水,恬静淡然,却也柔弱不堪一击,怂得很。

顶不住压力,沈从文事先从里屋把门顶上,再割了颈,后又喝下一碗煤油,铁了心想死。

幸好张兆和的堂弟及时赶到,救下了他,可没过多久,沈从文就患上了精神疾病,住进了精神病院。

1969年,更严酷的考验压到沈从文身上,特殊时期,他被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风波过后,沈从文致力于中国纺织服饰考古研究工作,默默无闻地为这个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

丁玲的后半生,充满了鲜花和掌声,名利双收,相比之下,沈从文混得太差,太惨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灿烂的友情是暂时的,志不同,道不合,地位相差悬殊的两个人,注定渐行渐远。

四、决裂背后真相

丁玲和沈从文的决裂,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丁玲第二次被捕出狱后。此时沈从文仍旧十分惦念丁玲这位老朋友,丁玲对他却冷淡。

究其原因有二。

一是丁玲母亲告诉她,沈从文曾经到过她们湖南老家,当时丁玲的两个朋友邀请他一同拜访丁母,但被沈从文拒绝了。

在丁玲眼里,沈从文不肯参加革命,就是“懦弱、怕死”。

沈从文不肯去拜访丁母,是怕被连累,还是“懦弱、怕死”。

二是冯雪峰曾建议沈从文用个人名义保释丁玲,遭到沈从文拒绝。

丁玲不问沈从文当时是何想法,也不管他是否有难处,听说这档子事儿后,果断地把“懦弱、怕死”的帽子,更牢靠地扣到沈从文头上。

1936年,沈从文护送妻小回丈人家,途中,沈从文专门去看望丁玲。

半年后,沈从文去丈人家接妻儿,再次顺路拜访丁玲。

虽然不如年轻时候亲热熟络,此时俩人关系也还算过得去。

事情发展到这里,丁、沈二人的一个不问,一个不解释,光凭着两句道听途说,就冷了脸,还是颇为遗憾的。

第二阶段,是两人思想意识产生冲突,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丁玲选择了革命,注定了这辈子要轰轰烈烈,沈从文选择了自由,注定平平淡淡。

五十年代初,沈从文遭到“左联”抨击,丁玲还安慰沈从文,让他尽情地写作,国家支持写作自由。

可丁玲是鲜花掌声捧着的革命英雄,沈从文是被批斗的小丑,年轻时候关系再铁,身份地位不同,该淡还是要淡的。

那段时间,沈从文带上儿子,再次拜谒丁玲,这一次,丁玲的态度十分冷淡。

当时,沈龙朱不过15岁,却也直观地感受到了丁、沈二人之间,冷漠尴尬的气氛。

丁玲冷漠的态度,说白了就是在下逐客令,自此,沈从文再没上过丁玲的门。

丁、沈二人的关系走到这一步,已无需惋惜。曾经再美好也只是曾经,地位不同,何必强融,渐行渐远的人,何必追。

第三阶段,是八十年代,丁玲看过《记丁玲》后,多次在公开场合,抨击沈从文,二人彻底撕破脸。

《记丁玲》成书于30年代初,彼时受西方文化影响,婚恋观念十分开放,甚至有大批年轻人,把婚恋和性的解放,当成时髦。

丁玲抨击《记丁玲》是在80年代初,彼时,丁玲刚刚沉冤得雪,恢复名誉。

彼时,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国内的婚恋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说两男共妻一女这样的事,男女之间拉拉手,多说几句话,都是要被人戳脊梁说闲话的。

丁玲的感情经历,本就丰富多彩,加之沈从文是个烂漫的恋爱脑,《记丁玲》三十年代看尚可,放到八十年代,竟有伤风败俗之嫌。

这一阶段,丁玲抨击沈从文也好,跟沈从文极其难堪地决裂也好,与其说是在表达愤怒,不如说是在自保。

“……她的年岁已经需要一张男性的嘴唇同两条臂膀了。……倘若来了那么一个男子,这生活即刻就可以使她十分快乐。”

“她虽然同这个海军学生(胡也频)住在一处。海军学生能提供给她的只是一个年轻人的身体,却不能在此外还给她什么好处。”

沈从文的笔下,不止有丁玲奔放的感情经历,还有对少女对爱情对性的渴望。

在过于保守的80年代,桩桩件件的桃色故事被写成书,刊印出版,不仅是耻辱,还可能招来灾祸。

丁玲刚刚平反,内心更是害怕,不管沈从文写得是真还是假,为了颜面、地位、安全,她都必须站出来反驳。

在香港版的《记丁玲》中,丁玲亲自批注127条,抨击沈从文所言不实,用低级趣味看待她,描写她。

有趣的是,基于丁玲丰富的人生经历,无论丁玲怎么解释,人们都相信沈从文所言不虚。

抛开《记丁玲》内容之虚实,沈从文侵犯了丁玲的隐私,这一点毋庸置疑。

作为一个女性,少女的心思被赤裸裸地揭发,恼羞成怒可以理解。

丁玲当然有权利反驳沈从文,以当事者绝对的权威,否定一切。

但她在否定沈从文的时候,也否定了自己,否定了绽放过的青春,否定了热烈过的爱情。

这场官司,归根究底,是革命者丁玲否定了恋爱脑丁玲,老年的丁玲否定了青年的丁玲。

人总会长大,也必然年轻,谁没犯过痴,谁没着过魔,谁没极端过,谁没犯过错?

丁玲一定深深地认同过三十年代开放的婚恋观,所以才那样热烈地追逐过爱情。

时过境迁,今天看她的情感故事,自私恣意了些,却也洒脱痛快。

反倒是她咬牙切齿不承认,跟老友公开撕破脸的姿态,有失风度。

至于沈从文,从文如水,他从没跟丁玲正面刚过,只私下抱怨过几句。

若时光倒流,回到几十年的书案前,他明知《记丁玲》会给丁玲带来困扰,葬送他们的矫情,应该就不会动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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