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十月五号,在家的最后一天。我把菜地重新翻了一遍,顺便给刚栽不久的菜苗浇水施肥。

原本我是打算一个人出去的,可外婆还和以前一样,与我前后脚到了菜地。一下地,她就自顾自地忙活了起来。虽然年迈,但手脚仍旧利索,看我从沟里打好水放在一旁,她就自己去浇,弓着腰,手里的瓢贴着菜苗的根。她说苗子根基弱,手抬高了会把它冲倒。装水的是两个桶,没等我刨几锄泥土就得三两趟三两趟地往返于水沟和菜地之间。

菜苗里,莴笋占了大半,还有一些棒菜、莲花白、蒜苗、芹菜、苤蓝。弓腰太久难受,外婆不得不中途直起腰休息,她喘了两口气后又放下瓢,赶忙脱下外套。这时我才发觉气温有些升高,原来,是太阳出来了。

我放下锄头,接过水瓢,赶忙在桶里舀起一瓢水接着给菜苗浇。太阳出来了,就不能拖延。被我抢去了水瓢,外婆就去割还没翻过的土上长着的草。她总是这样闲不住,即使累了大半辈子、即使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她也依旧喜欢空闲时在地里消磨。锄锄草、浇浇水、施施肥。她早已习惯了劳作。

早先年生不好,吃不饱穿不暖,一大家子都指望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尽管外公外婆拼了命地劳作,但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背景下,日子,却怎么也过不好。钱粮短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那时候,每个孩子面黄肌瘦,每个大人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满是迷茫和忧愁。时过境迁,现在仍旧有很多老人秉持着勤俭节约以至于在后辈人眼中甚至是抠门的原则,即使是在生活很容易的今天;但在她们那个年代里,生活根本没有容易二字可言。人对于苦难的记忆保存的周期是很长很长的,大概能长到什么时候呢?我想只有当心脏不再跳动,头脑不再思考,勤劳的生命落下了圆满的落幕,这一切才算是没了后续。

站在田埂上,外婆检查着有无遗漏之处,而我,则静静地注视着她。一阵风吹过,扬起她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上展露出笑容。我仿佛看到了她的心,因为这片被打理得齐整整绿油油的菜畦而感到欣慰。那一刻,我才发现她的快乐原来如此简单。

外婆年事已高,我总劝她别再操劳,地里长地里短的交给我妈就行了。每一次她都是同样的口吻:“我还能动,栽点菜不打紧,自家种的有不用去买,你也不打听打听,那菜价多贵啊。”生就一副劳碌命,一旦停歇下来,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哪怕已是耄耋之年,她也在辛勤耕耘着。有种就有收,这超越了信念成为了她心中的真理。人要贯彻真理,必定付诸于行动。忙碌,早已随着生活的磨砺融进血液,成为了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临别之际,她又轻轻地对我说:“在外面上班要听安排,不准惹事,瞌睡要睡好,一日三餐要吃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钱了就给你妈说,让她给你打点儿...”听到这些听了数不清次数的叮咛,我心里顿时一酸,赶忙别过头去,不让她看到我眼里氤氲的雾气。随着年龄的长大,我对温暖和爱的感觉愈发敏锐,有时很容易一感动就湿了眼眶,但那却是我内心最柔软的坚强。“都是上班的人了,咋好意思再伸手向家里要钱?”我转头来轻声说,她不答,只是笑。

说不清是在什么时候,我开始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可以常回家看看,庆幸自己的家人都平安健康,庆幸自己工作顺利、生活平静。

以前我认为稳定的工作、甜蜜的爱情和幸福的家庭是人生标配,直到长大后步入社会才发现它们一件比一件难。幸福是一组矢量,有大小有方向,很多人的不快乐都在于追求比别人幸福,而渐渐忽视身边最平常普通的温暖。

下了夜班,已是凌晨时分,天空里飘落下零星的雨点,空气变得清冷湿润。不闻人声嘈杂和汽车轰鸣,街道变得孤独宁静。昏黄的路灯照耀着我,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长长。远处刚有流浪猫一溜烟儿地窜过马路,红绿灯便开始了闪烁...

你可能感兴趣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