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江南的冬天

        等了很久,江南的这个冬天无冰亦无雪,甚至连草尖上的霜花也极罕见,心情不禁落寞了许多。江南的冬天原本比较尴尬,不像北国,堂而皇之地万里雪飘,千里冰封;亦不如南疆,开诚布公地艳阳高照,暖如初夏。只能看脸色行事,哪边势力强,就往哪边倒。逐渐地泯失了自己的个性,只保留了江南的名号,可以给人一点遐想的空间。曾几何时,江南的冬天可是棱角分明,硬派的很,充满了无限温暖的情趣。

        入冬后的江南,浓霜是最常见的。清晨,初阳照射下的树梢、草尖、落叶、甚至泥土上都铺着一层薄薄的霜花,晶莹剔透,闪着清冷高傲的光芒。调皮的孩子在上学的路上,喜欢踩着草叶上的霜花,追着,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冻得通红的小脸洋溢着无限欢乐。偶有无霜的冬日,反而像缺失了什么,少了几分乐趣。冬天结冰亦是常事,小河里,田野上,甚至是放在露天的盆盆罐罐,都会有冰块。玩冰可是个孩子喜欢的项目。他们会裸着小手,捞起冰块在手里搓弄着。有时候还会折一根中空的麦芯,对着冰块吹气,可以吹出一些简笔图案,然后洋洋自得地向小伙伴展示着。每当此时,农闲也歇不下来的母亲,正自顾在暖阳里的廊檐下纳着厚厚的鞋底。怕孩子少不更事,玩疯了会感冒,往往会抽空抬起头来喝斥几声。孩子们一忽儿就跑散了,转脸又聚在一块玩开了。有时冰几天不化,胆大的孩子还会偷偷跑到村边的小河浜去玩滑冰。体量小的孩子踩着两块瓦片可以在河床上来回溜,兴奋极了。有一次一个大孩子玩得兴起,溜到了冰面外侧,一下子踩了个窟窿,掉了半个身子下去,旁边的孩子都吓得呆住了,幸好他自己爬了上来,回去被父母揍了个半死,从此无人再去滑冰。

        那时的冬天还是会下雪的,不止一场。往往是洋洋洒洒,白天连着黑夜下,恰似鹅毛纷纷扬扬。等雪止,大地已经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瑞雪兆丰年”,下了雪预示着好年景,村夫们高兴,孩子们更高兴。村头村尾的孩童都及不可待地集中到打谷场上,三两个一起堆雪人。堆乏了,便分成两组打雪仗,满村的跑,每每玩得汗流浃背,回去免不了一顿训诫。雪往往三两天化不了,成就了孩子们另一个乐趣-----敲冰凌。雪化时顺着檐头青瓦滴淌下来,一夜寒冻,晨起屋檐下挂满了冰凌。长长短短,胖胖瘦瘦,晨光下,冰晶玉洁,可爱极了。长在低处的,大人们可以随手掰下,长得高的,孩子们早就拿好了竹竿在敲弄。敲下的冰凌咬上一口,咯崩脆响,回味有股淡淡的清甜,是冬日里特殊的“零食”。有时雪实在太厚了,等雪化的日子里也会学上闰土的法子,玩雪地上弶鸟。平地上扫开一片雪,撒上谷子,支起竹匾,远远地拉着绳子。江南的寒冬,外出觅食的鸟儿本就不多,孩子毕竟更沉不住气,最终入彀的傻鸟少得可怜。我甚至怀疑鲁迅先生关于闰土弶鸟的描述是否可信。曾经记得有一次终于得逞了,竹匾成功盖住了一只麻雀。然而,鲁迅先生终究没有写到闰土是如何把竹匾下的鸟儿给掏出来的,所以,最后掀起竹匾时,可怜的麻雀迅捷无比地射向了空中,留下了一群呆楞楞地孩子。

        那时的冬天很少下雨,阳光很是温暖,没有湿冷的寂寥。唯一相似的,是巷子里烤地瓜的味道,传递着不变的温润,也算是江南冬天的佐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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