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园

如果说上海有哪一处既繁华又落魄,既热闹又冷漠,既现代又复古,既像上海又最不像上海,我想应该是豫园。

豫园,上海本地人喜欢唤作老城隍庙,是我家老房子所在的地方。老房子距离真正的豫园步行仅5分钟。由于设施简陋,父母将它出租给外地人,自己搬去了和爷爷居住。如果不是因为拆迁,我想我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与豫园内的繁华与商业气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几十米开外的老宅的破旧。和父亲在窄得和他身板一样,却又名字雅致的弄堂里穿梭,真怕一不留神就会迷路。而他却像藏匿在水草中的金鱼,又好像是地精,回到了属于他的地盘。

我记得上一次来,弄堂里总是散发着一股排泄物的腥臭。由于没有抽水马桶,居民们仍然依靠痰盂或是公共厕所解决人生大事。这次来的时候,气味明显减淡了很多。环顾四周,一栋栋红墙泥瓦的木质结构老宅已经被灰色的水泥把门和窗糊死,就像被堵住了眼睛,显得有些生硬和恐怖。一个烫着卷发、穿着花衬衫,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家长里短的老阿姨,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叼着烟,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夸夸其谈指点江山的老爷叔,大概是这种旧式里弄的标配。再有一个叫卖栀子花白兰花的白发阿婆,或者一个垂着秀发,在户外洗头的少女,凑齐老中青三代,就堪称完美。可眼下只有几个打着麻将消磨时间的住户。慵慵懒懒心不在焉的样子,反倒成了这里最后的人间烟火气。

在弄堂里偶遇之前参加城市速写,为我们讲解的老房子俱乐部理事吴老师。若不是时间有限,还真想停下脚步听他讲讲我的家有什么前世今生。

老宅内的采光十分昏暗,即使开着白炽灯也很难称得上亮堂。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屋内却像黄梅天一般阴郁,潮湿,似是即将有一场暴风雨,让人提不起劲。再加上几户人家住一起,环境就更加脏乱。所幸上了年纪的木制结构总会散发出一股让人安心的清香,让这份昏暗化为复古,也就不那么令人生厌了。

这里大概是“共享经济”灵感的来源。厨房是公用的、煤气是公用的、水表也是公用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份空间的狭小加上分配的不合理,才使得老宅内的居民容易斤斤计较,算得门清。

就像很少有上海人去过东方明珠一样,住在豫园门口的本地居民也很少去豫园。因为那里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也很少有“够上海”的东西。和父母办完拆迁手续去豫园逛了圈,这里的繁华程度与小时候大相径庭。除了正在装修的绿波廊和南翔小笼,几乎看不到真正属于老上海的饮食店。在被五湖四海的人包围的五湖四海的美食里,我居然看到了“上海老酸奶”,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还有各种贵得离谱却又土得掉渣的玩具、饰品,打着上海的名义卖着隔壁街小商品市场来的批发货,这种品味,讲究格调的本地人是不屑买账的。

如今的豫园,还是原先的老建筑,只是有明显翻新过的痕迹,再配上浓重的商业气息。中不中,西不西,古不古,今不今,就像一个原本清丽的少女,硬是抹上了浓妆,有几分风情,也有几分媚俗。外地人第一次来豫园,单看物价,还真以为上海人吃得起这么贵的羊肉串,却不知几步之遥外的土著,人均住房面积不到5平。

从豫园出来穿过腥臭的小巷又走到小东门、如今这里建起了商业楼,底楼的露天餐吧用扩音喇叭播放着优雅的萨克斯乐曲,这份小资情调还以为是到了新天地。一条马路之隔,一边是五湖四海大联欢,让国际友人快门声不停的豫园,一边是空有古宅外表,生存环境堪忧的老区。老区居民刚从动迁组谈判完,汗流浃背地出来,带着谨慎和期待,对面楼的白领也刚好喝完咖啡,享受完情怀满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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