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瓶子的江湖斗争

01

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捡瓶子、罐子都要那么竞争激烈的时候我还在上学，那时候我利用周末的时间出来市中心做饮料销售的兼职，饮料销售兼职是品牌方找来的，放在各个小卖部，超市的冰柜旁边，向路人推荐某款饮料。

我涂着紫色的眼影久久地站在冰柜前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偶尔叫唤几句，假装热情地让人们尝尝饮料口味。更多的时候是毫无思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潮涌动的街道。

有一天我被安放在和平商场门口的小卖部，这个小卖部规模很小，卖一些零食和饮料。我站在台阶上叫卖着。几米远的台阶下放着几个一米多高、绿色的垃圾桶，垃圾桶正对着和平商场的大门，它容纳着这个商场大部分的垃圾，有纸巾、吃剩的零食、塑料袋等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人喝完水后扔掉的塑料瓶子。

这几个绿色垃圾桶就像是站在最风口的交易中心，它频频迎来了属于它的顾客，比我的顾客还多。相隔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几个垃圾桶就会有不同的人来翻找。有带着红帽子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有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有佝偻着身体的奶奶，有满脸脏兮兮的小孩，他们弯下腰、伸长脖子，低头查看是否有可以卖的塑料制品或者纸制材料，通常他们只会停留几秒钟，常年的捡瓶子经验让他们训练有素，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这个垃圾桶是否有料，有的人看了几秒就走了，幸运的人可以掏出一个瓶子，他把瓶子拿在手上，把原本提着的蛇皮袋放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瓶子、一只手拧开瓶盖，倒出里面剩余的水，接着把瓶子丢在地上，用脚稍微用力的一踩，瓶子扁了，最后把踩扁的瓶子扔进蛇皮袋，心满意足地走了。

02

前两年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女方是我们的同事，公司的人满满地坐了两桌。我旁边坐着公司的HR，刚坐下来没多久，HR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问我，你看那边一桌，某某同事旁边坐的是她的老公吗？我说是啊。HR又说，她老公一看就是那种城中村，家里有好几栋房子出租的人。我惊讶地看着HR，因为我知道HR和那个同事并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我问HR说，你怎么知道的，还真的是呢。HR说，看得出来，很明显的。我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长得不帅不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有什么特别的气质，丢在人群里你不会多看一眼的人，这怎么就能看出来是城中村二代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渐渐感慨、相信面相一说。

某一天，城中村二代的媳妇没来公司，突然请假了。回来公司后跟我们抱怨了一通，她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请假吗？因为孩子的祖母住院了。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住院吗？因为她为了和别人抢一个空瓶子打起来了，80多岁的老太太，一推就倒，马上就站不起来了，送去医院花了几千块钱，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为了一个瓶子，真是服气。

现实版一个瓶子引发的血案。

另外一个同事也分享了她家的卖废旧品事件。同事说，上个周末她爸爸想让她老公开车送他去卖废旧品。同事的老公说，我给你100块，不去了行吗？同事的爸爸一脸踌躇地说，不去的话，那么多瓶子、纸箱怎么处理啊，总是要卖的。最后同事的老公抵不住她爸爸的嘀嘀咕咕，只能载着一车的废旧品和她爸爸去回收废旧厂了。一大袋的空瓶子还有两打纸皮一共卖得了16块，第二天洗车花了30块。

昨天傍晚我去榜样吃饭，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矮小的男人背着一个蛇皮袋在人行道上的几个大垃圾桶翻找，我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的模样很怪，五官都在，但是又说不出的怪异，我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没有下巴。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一个穿着单薄的男人，和刚才不是同一个人，他拖着一个一米多宽，两米长的平板车，木板黝黑发亮，不是那种拉货的板车，而是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的木板和车轮组装的，这让我想起小说里民国时期，那些贫苦人民用来拉货物，驮生病的人的那种木板车。那么大的一个木板车，让我以为他要把这几箱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全部运回去。

03

年迈苍老、没有劳动力的奶奶、饥寒交迫的流浪汉、身患残疾的人、家庭富裕、退休无事的老人，他们都对收集废旧品情有独钟，完全不管路人的冷眼，还是家人的阻挠。

人们疑惑，不理解，甚至埋怨。

这是他们能够掌控、可以创造价值、创造财富的手段呀。没有人天生喜欢捡垃圾，但是每个人都害怕无用，特别是年迈的老人，他们身体苍老，走路踉跄，以前是家里的顶梁柱，为家人遮风挡雨，如今老了，再也创造不出什么价值，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件旧衣服，放着没有什么用处，扔掉又可惜。所以，他们去翻垃圾桶，去捡瓶子，在一两万块一平米的房子堆积废旧品，这是他们在抵抗自身无用的办法。

那些身有残疾、贫穷的、失智的人在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力量去改变生活，去创造价值。就像你我一样。我想，就像一开头我一整天站在街上才挣个百八十元，到现在拼力才能挣个几千块一样，可能在很多有钱人、大牛眼里这些不过是牛毛，不过是无效拼搏，但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啊，我们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创造价值，这是平凡而又伟大的。

- End -

图片来源：《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