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一位客家媳妇

婆家的大嫂，是个人物，我一直敬而远之。

她很能干。

小徐大哥回家前，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种着七八亩的稻谷、四五亩的花生、三四亩的烟叶、二亩的辣椒，还有一片十亩的三华李园，当然那时婆婆还在老家。

2010年暑假我回去小住，其时正值广东北方的农忙季节，摘辣椒挖花生采烟叶收头季稻。一大早她带着婆婆女儿去摘辣椒了，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们顶着被晒的通红的脸回来了。婆婆炒菜做饭，大嫂估计是太累，迷离着上桌吃饭，边吃边呆滞地看电视，吃完上床休息去了，婆婆收拾碗筷和家里。下午三点多，他们又一起出去干农活，六点左右婆婆先回来，炒菜做饭，六点半大嫂回来吃饭洗澡睡觉。

那一年，大嫂家同期还在做院墙院子和大门。帮小工的是一个六十五六岁的阿婆，戴着草帽，和水泥、挑砖、运土样样来得。大嫂很羡慕地对我说：“你看看，这位阿婆比我们家奶奶还年长五岁，身体好的能做小工这种活。我们家奶奶，连摘个辣椒挑个烟叶都受不了。”

婆婆那年整整六十一，有时累了会打电话跟女儿哭诉干农活的辛苦。六十出头的人了，整天出外干农活，还得包办家里的家务，不累才怪。可这是客家老人的常态，能动就得多干活。行走在路上，常见被常年重担压地两边腿岔开，弯腰哈背的老年女性。

有年过年回去，年前打扫卫生，她把所有的玻璃窗户卸下来，让儿女扶着，她用那种宽拖把扫过去，三两下一扇窗户就刷洗干净，麻利地很！

如今她农闲得空就出外打几个月的零工，农忙她就回家帮忙农活；客家女人真够吃苦耐劳。

她很精明。

婆婆是个很抠门的老人家。大宝出生时，她在荒地里挖出的钢筋卖了一百来块，我开玩笑说她赚钱了是不是得买点礼物送给孙女。她硬梆梆地回我：你们这些赚大钱的人，还稀罕我这点小钱？

平时逢年过节，我们也会有红包孝敬她。但可能是穷怕了，婆婆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只进不出。

但是这么抠门的婆婆，在大嫂那里破功了。

2010年暑假的一天，正逢集市，婆婆挑着四十多斤重的糯米去卖，刚拿到手的钱转眼便去镇卫生所交了孙子孙女的积欠的医药费。婆婆皱着脸闷声对我说：“拖了三四个月，她就不交，人家都来家三四趟了。”后来断断续续得知，婆婆独自在家带着两个小孩的四五年里，大哥大嫂每年邮寄的生活费每年不足两千，缺余部分全由婆婆自己挣。两人先后回农村从事农业生产后，隔三差五要上集市买东西，婆婆去买就得自掏腰包。所用之钱，自然是其他儿女的孝敬钱。

满六十周岁后，农村老人每月有国家发放的两百养老金，存折是大哥收着的。到了年底，取出自用，从不经婆婆手，婆婆在小徐面前念叨了好几次这事。大前年，小徐跟他大哥商量，终于把存折拿出来了。得偿所愿的婆婆发挥本色，不给小徐保管，交由已成人的大孙女负责。

我初怀大宝时，头期反应过重，半个月掉了八斤。回到农村，想补一下身体。大嫂说：家里养的鸡半大不小，不适合吃。在小徐的反复嘱咐和交涉下，一周后婆婆掏出一百块买了隔壁家的两只鸡，我终于喝到了鸡汤。赶集时，我掏钱买肉和骨头，大嫂手快拿了最大的一块排骨丢给肉贩。我掏了近两百块，买了能把冰箱底层装满的肉骨。当然，吃都是一起吃，买就得自己买了。

我只住了十天。

婆婆常说她的一句话：她就是喂不饱的鹰。

她挺泼辣。

我第一次上小徐家时，一天正在他们老家那个黑乎乎的屋子里洗澡，被小徐三岁的侄子推门进来，二十出头的我羞愧交加，哭了，还对着小徐哭骂了一顿。大嫂这个做妈的当时正在灶台下烧火，听到我的哭骂，气地摔了烧火棍。傻乎乎的我以为会等来道歉，谁知道人家啥反应没有，还说我小题大做，，一声没说自己儿子。小徐那时还在上学，在家没什么地位，我跟小徐闹没有任何效果。我哭了两三天，眼睛肿的像个核桃，差点逃离小徐，此事无果而终。

够护短。

七年前我跟婆婆在老家拍桌子吵架后，回到房间生闷气。小徐大嫂进来劝说我：她就那个德性，嘴巴很坏。你以为我跟她就很好吗？当年我刚生了女儿，她在外面跟人说我生了个老鼠样的孩子。还说我两胎都是剖腹，没本事还钱花的多。但是她是老人家，你这样子让我们家很没脸，你得出来主动道歉。

我躺在床上，抱着女儿，一声不吭，心里在说：她只是说你自己，你当然可以忽略；可是这次她是诅咒我妈，要我道歉，门都没有。

她说了几遍，见我一直不理，就发起了脾气，大声说：好了，你自己想吧。我也不跟你多说了！

然后摔门而去。MLGB～～～

后面几年，她把区别对待和冷淡对待发挥地足足的，我也不再跟她私下接触，各回各家，各过各的。

够泼辣。

一次随小徐回婆家，大哥训斥自家儿子，训地过火了抬脚踢了孩子两脚，孩子杀猪般地哭嚎起来。婆婆心疼的直掉眼泪，从厨房走出来，边抹眼泪边骂旁边的大嫂：“你男人不会管小孩，你就不知道说着点，怎么由着他下手？就这么不心疼自己的儿子？”正在洗衣服的大嫂很大声的回击：“你儿子的事情，怎么扯到我身上？你管好你自己的儿子，不来要怪我！”护短的婆婆哑口无言，只得骂儿子下手没轻没重。

够强悍。

早些年大嫂先回老家，在家干农活带小孩，小徐苦口婆心劝大哥回家照顾家庭。婆婆打电话给大哥，带着哭音地絮絮叨叨：“你不要回农村，农村干活多受累啊。你就在外面当个保安，不晒太阳不做事，坐在那里赚钱。家里的事和孩子，都给你老婆去做吧。”小徐气地要死，当面怼她：“你儿子在外面当一辈子保安，不管孩子老婆？现在不回去，孩子又没教好又没感情，以后他老了怎么办？有你这样怂恿着儿子逃避责任一个人过的妈吗？”

这两年，小徐大哥沉迷手机网络，沉迷同学聚会唱歌。这位嫂子多次劝说无果后，直接出外打零工，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对自家老公放之随之。她说：“我看他那样就心烦，他也不听你的。我就出去自己过去，管他呢。”偏心眼的婆婆多次跟我们抱怨：“做人老婆不照顾自已男人，把重活累活都给男人干，自己到外面打工过不晒太阳的好日子，真是天理不容啊。”

我想起有次去小徐老家赶集，回家的路上，小徐大哥趿着双拖鞋，一手拎着装了十只小布丁雪糕的塑料袋，一手拿着支雪糕悉悉索索地吃；大嫂挑着一担农用化肥，大步如风地走在前面。这就是婆婆希冀的场面，给儿子找个新娘吧。

大嫂走出了这个场面，亦不愿遵从这个客家规则。即使她泼辣精明过头，那也是她自己的生活，旁人又有何资格说三道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