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山猴儿

老胖子是我的小学同学,他并不胖,却空占着“胖”的头衔儿。一次提到他,Lily史顿悟似地叫嚷起来:“哦!知道了!小耗子!”真是颇为恰切的比喻,你看他小小的个子,走起路来总是前倾着身体,头与脖子交接的部位余出一小撮的发量,可也并不是为了好养留出的小辫子,只和抗日剧中太君的小胡子如出一辙,他总是把头探出一个脖子的距离,受惊似的空转着两眼,与人对视便慌忙看向别处,或者干脆呲愣愣溜掉。

蹲山猴儿,是他爸。

一次,他骑着小电车来我家找我爸。惯例是来找我爸的多是有什么活儿要他去帮工,他却不是。坐到炕沿边儿,咕哒两口我妈给他拿出的烟,就打开了话匣子:“哎呀,人活着没劲”,妈忙搭话:“要钱有钱,买房子都不用贷款的人家可别说没劲的话”。“死了都没人知道,有啥劲!”我那同学老实的过头儿,总是笨嘴拙舌,家里为他盖起的四间大砖房儿并不能为他招揽来个单是性别女的人。他妈就四处打工为他筹钱买楼娶媳妇,虽然媳妇没来,钱却挣得快意,就只过年才回家团聚。我妈常说一个男人做饭打食地撑着门户难,听他寥寥几句便更觉难上加难,我隔着小屋的窗户不无同情的听着。“家里怎么的也得有个老娘们”,他话锋一转“我算看透了,一个老爷们窝囊多半都是因为家里的老娘们不行,爷们动起手来没轻重,被人打了合不上,老娘们不一样,眼瞅着爷们受了人家气,哎,你就上去挠他,哪个老爷们敢打别人家的老娘们,碰上横茬儿,哎,你就往地下一躺,我就不信谁还敢欺负你家老爷们……”备考事业编的我顿觉天雷滚滚,是的,天雷滚滚!我仿佛于这老爷们与老娘们的论坛中听出了一个女人出走的缘由。

但凡遇见点儿愤怒的事儿我都想找我奶叨咕叨咕。我奶却讲了个截然相反的故事。

蹲山猴儿是闯关东带过来的,初来时只能寄居到生产队上,他爹又是个暴脾气,屁大点不顺心的小事就抡起二齿子揎老婆孩子出气。猴子到了适婚年龄,媒人介绍了河西的小红,浓情蜜意地处了小半年的光景,家里老人吝惜钱财,既不肯给媒人些好处,对未来的儿媳也没有稍稍地表示,媒人泄劲,小红也觉得忒抠门,从此一刀两断。蹲山猴儿那时总跟我爷一起放马,每每放马归来,总是在奶家的炕头哭红双眼,“每次上工走,小红总把我送出二里,收工回来远远的就能看见道边儿等我,合该做不成一家人,只怕她碰上了没人性的,捶她打她,碰上耍钱的怕也得跟着操心……”

这么档子事儿,我总记挂在心里,没法儿给自己个解释,直到王二告诉我,他说: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你可能感兴趣的:(蹲山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