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成功背后,都是不断的努力和付出。
有句话说得好:这个世界很公平,你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未来铺路。人生,从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你越努力,就越幸运。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就是默默无闻的“铺路者”。
很幸运,陆九渊在他13岁的时候就遇见了这样的大造化——“铺路者”许忻。
世人但见成功者,不见铺路者。陆氏兄弟在疏山寺读书时,却遇见一位退臣、热忧无私的铺路者—许忻。
许忻,洪州人(即南昌)。宣和三年(1121)进士。这是一位藏书家、饱学之士。高宗时,为吏部员外郎,有旨引见(吏部相当于中央组织部。员外郎是正额以外的郎官,但是要职。唐代杜甫曾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柳宗元曾任礼部员外;杜牧曾任司员外郎)。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许忻呢,高宗赵构也常向他征询治国良策。一次,金国派使臣张通古来临安议和,住在使馆里。
许忻义愤填膺,在明烛高烧下,连夜上疏极论和议全属下策,决不可上当。他首先直言不讳地点出高宗求和:“臣闻金使之来,陛下以祖宗陵寝废祀,徽宗皇帝、显肃皇后梓宫在远,母后春秋已高,久阙明昏之;渊圣皇帝与天族还归无期,欲屈已以求和,遣使报聘。”
然后用大量史实,揭露金人狡诈,议和是假,掠夺是真。“河朔千里,焚掠无遗,老稚系而死者亿万计。”他大骂金人是群凶恶的畜牲,人岂能与“畜牲”讲和?针锋相对的揭露:“况犬羊之群,惊动我陵寝,戕毁我宗庙,劫迁我二帝,据守我祖宗之地,涂炭我祖宗之民,而又徽宗皇帝、显肃皇后銮舆不返,遂致万国痛心,是谓不共戴天之仇。”他直刺高宗不该听信王伦之流(包括秦桧、赵鼎)“谬悠之说”,取为“臣妾”,“陛下方寝苦枕块,其忍下穹庐之拜乎”?他建议皇帝诛杀卖国贼,以谢天下。他将自己比作汉朝的贾谊,“使贾谊复生,谓国有人乎哉,无人乎哉”?他恸哭流泪,认定“讲和”是下策,“外夷之奸计”,将有“意外之虞”,事关“存亡所系”;只有“进用忠正,黜远奸邪”,才可兴复国家(注24)…如此说理透彻,忠肝义胆的奏疏,高宗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
因为他赵构畏敌心虚,一心想坐稳太平龙庭,做“儿皇帝”也在所不惜,太祖太宗和那做了人质的母后皇兄们早已丢在脑后了,何况有王伦这样流氓出身靠“救驾封官”的小人撺掇;内奸秦桧、儒臣赵鼎的曲言蜜语,用所谓“孝”、“诚”来做“投降”的遮盖布,那高宗便“吃了秤锤铁了心”,要以半壁江山和亿万百姓做代价,甘心认贼作父,拱手称臣了。奏疏上去之后,果然得罪以赵构、秦桧为首的投降派,许忻立即“外补”降官,并谪居抚州。从此,这位南宋的“贾谊”冷却了一颗忧国爱民的心,谢客不见,闭门读书。
要敲响这扇紧闭的大门是很难的。
郡庠员陆九龄正在求知时期,立志要广交天下奇士。
他几次到抚州求见许忻,许忻拒而不见。
陆九韶说:“像贾谊似的人物,要见他必须用激将法。你以我的《家训歌最后一段为进谒礼,试试如何?”
陆九龄当即去那许忻门外唱歌。歌词的大意是紧记“太康亡国”的教训:古代夏启王将儿子太康封地“观国”(今属山东观城县)。太康整日作乐,花天酒地,不问政治,结果亡国,太康做了敌人俘虏。他的五个弟弟在洛水和讷水河边痛哭,唱着“五子之歌”,日夜呼唤哥哥归来歌词果然使许忻激动不已,破例开门接见了陆九龄:“久闻青田陆氏义名,今日果然。请当面赐教。”九龄说:“不敢。愚以为:大丈夫要遇到贤明君主;否则,就只有教育后人,同力度德了!”
许忻大惊,离席拱手谢道:“贤哉斯言!愿引为知己。”就这样,二人交往频繁,结为挚友。当他得知歌词是陆九韶撰的;陆九渊四岁问天,八岁讲经,十三岁悟(易》的奇才,惊叹不已。他决定将自家的万卷藏书捐赠陆家兄弟,以待来者,不日即将亲自送书来疏山寺。九龄逊谢。许忻长叹一声:“我老矣!造化有眼,物原有主。翻阅百家,应待识者。毕生心愿可还,自己也该皈依佛门了!”
消息传到疏山寺,忙坏了陆家五相公六相公和僧人们。允怀和尚合掌:“善哉!赠书赠经,十方结缘,师兄以为如何?”净璋禅师微笑道:“罗汉松是并不落叶的。”允怀紧接:“落花如有意,来去逐船流。”派陆子静也紧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三人哈哈大笑。
允怀伸出大拇指:“六相公,你悟性太好了!”
这是禅机。乍一听,净璋禅师答非所问,却隐喻“落红护花”之意;允怀和子静巧妙的用唐诗、楚词接上,正是“顿悟禅”的功夫。
疏山寺热闹起来,做好一切准备。这一天,风清气爽,一篙秋水两岸风光。许忻独立船头,押着满满一般线装书悠悠然从抚州逆流而上直往疏山进发。疏山寺的山门放生亭面临汝水。这里有一个别致的“无人渡:一只小渡船用缆索拴在山亭旁的铁柱上。在裂岸的涛声中,渡船在沉浮。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年四季无人守船。谁要过渡只要两岸有人就可以过去。东岸人放索,西岸人收索,众人拉索船儿飘,渡船就随着水的流势自动地飘过去了。反过来也是这样。这个野渡表面上无人撑篙,实际上最体现“众人铺路”的哲理。野渡口人声嚷嚷。允怀和尚带领全寺大小和尚,身披袈裟,手持法器,在这里迎候许忻先生。陆氏兄弟和净璋禅师作为客席也跻身于众人行列。
未牌时分,小沙弥传呼:“临川客人到。”一只大乌蓬船已经靠岸,几声锣响,一位官人走出舱来,正是许忻先生。陆子寿抢上一步,拱拱手:“恭候!恭候!”一时法鼓金饶齐鸣。
允怀、净璋合掌见过员外郎。子寿说:“子静,这就是员外郎许忻先生,你来拜见前辈!”
子静长揖不跪:“许先生,晚生陆九渊拜见。
许忻拉着天禀秀气、瘦弱文雅的子静,端详了一番,然后霍霍大笑:“好,好。翠竹碧梧,鸾停鹤峙,真是陆家的元方季方也!子寿紧挨着许忻,许忻紧挽着子静。
三人一路说笑,在僧人敲打的法器声中簇拥着进了山门。后面是长长的“木箱”挑子一书担。在方丈献茶时,许忻与陆子静一见如故,特别亲近。他们随意地即兴对话:
“你喜欢这些书吗?”
“喜欢。这些书就象浩淼的秋水,我就像河伯看到了大海!“愿你象风一样神游大海!”
“不。风喜欢眼睛,眼睛喜欢心,我是用心读书的。”“太好了,愿你大胜!”当谢谢先生鞭策。我只求道德,不问得失。请问先生带来的宝籍中有无《河图》、《洛书》《洪范》子静说说看,这三部书有何可学?
伏羲依《河图》画八卦;文王推八卦合《河图》;大禹得(洛书而列九畴,箕子得九畴而传《洪范》,《洪范》为皇极经。此三书自秦焚之后,已经绝版了!”许忻开怀大笑:“子静果然聪敏好学!三书我有古本。还有《南子《尹文子》、《尸子》;甚至《楞严》《圆觉》《维摩三经以及《道藏)、全都带来了!”
子寿子静兄弟起身,拱手称谢。这时,小沙弥来请客人随喜。大雄宝殿灯烛辉煌,香气氤氲,钟声佛号,饶钹齐鸣。允怀、净璋亲自念佛,做法事,率众僧接纳施主许忻赠经。许忻先生与陆氏兄弟顶礼膜拜。
交接经书时,听长老、禅师说法。允怀长老、净璋禅师端坐三尊大佛两厢,露庄严妙相…
允怀和尚说:“十方众生,圆觉清静,皆因恩爱贪欲妄念,流转生死尘海。佛经普渡众生,回头是岸。本寺谨谢赠经,施主慈悲!”净璋禅师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
心中本自俱有。”
允怀和尚又说:“心是道,心是理;则是心外无理,理外无心。三界所有,唯是一心”
净璋禅师紧接:“世间佛法已灭,诸大菩萨不复出现。而今国中大乱,人心不知何处归趋?施主赠经,正是无量寿佛!我本无恶意,如火试真经;以此验菩萨。知为真实否?萨捶王无上涅槃,舍身饲虎;尸毗王割股救鸽,岂是异人心,一心也!众人合什,心领神会,仿佛花雨缤纷,万法随缘。
斋饭后,许忻和陆九龄共床夜话。子寿决定明天用土车装运书籍回家,并邀许忻做客。许忻欣然同意。
子静房间里一灯如豆。他正点检许忻先生的赠书,计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兵书韬略、诸子百家、三教九流,以至天文学、星历学、卜筮学、地理学佛经道藏以及当时难得的孤本绝版,还有南渡后散佚的官家文献。
他兴奋不已,翻阅考索,时不时挥笔在纸上写着写着…不觉星斗阑干,月儿斜西。
寺院的钟声响了。
许忻早起,看见对面房里还亮着灯光,便蹑手蹑足地走进去…只见十三岁的陆子静捧着《尸子》这本书打盹,面前摊着一叠写了字的白纸……上面一张写的是:
宇宙便是吾心
吾心便是宇宙
许忻大吃一惊,果然奇才!他,才是书的真正主人。许忻捻须微笑,脱下自己的夹衣,轻轻地给子静披上……看来,千金买马骨。我珍惜多年的藏书,总算找到千里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