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时代》第六章:3、全国大赛(三)全是套路

第六章:棱角利刃

——是故坚如金刚,名金刚藏。是诸善根,一切余善根中,其力最上,犹如金刚,亦能生成人天道行,诸余善根所不能坏,故名金刚藏

3、最后的燃烧:全国大赛(三)全是套路

2004年夏天蒙蒙亮的清晨,睡眼惺忪的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门外站着一个女生,眼睛浮肿着,她是我同学的表妹,“起床啦,该去比赛啦!”说不清楚这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自己,但我来不及想,匆匆的赶往省会广电旧址参加“明星男声”的全国海选节目。

转过演播厅无数条辗转的后台路途,经过导播的训斥与戏弄,以及狂妄的人叫嚣:“操!你们这群陪衬!”我还是来到了三位导师的面前,没有千人围观,只有一只伸长了嘴的摄像机,可惜这段实况直播,在场外满心期待的女孩子没有看到,她对我说,刚到你,广告就插进来了。

重量级的导师坐于中间,她的体宽是其他两位导师的总和,当我将动力火车的歌曲副歌以嘹亮的高音毫无破绽的唱完,敲铃声不期而至。“你音色很好,但要注意演唱时的起伏,谢谢你参加!”

这在我二十岁,不算是失败,此后我开启了十几年到处曝光的生涯,因为我的理想就在这里,它不会安放在教书育人,甘当绿叶的平凡里,我对此无所谓门徒、伙伴甚至是金钱,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我的理想铺路罢了!所以我对学校之事意兴阑珊,毫无兴趣,如果我成功,就离开这个狭窄、眼界局促、人际疏离、不知天高地厚的教育圈,投身到汪洋大海中载浮载沉,“我他妈对这个学校真的无所谓!”我对黄飞龙如是吼叫的,但也是我的心里话。

我原以为自己终究会逃离这个扼杀自己的环境,却在不断的挑战、进取中输掉了光阴,最终我沦为三十几岁的中年废人,等待危机的降临,我开始产生怀疑,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也许正如老孙这个旁观者一语中的说穿我的命运:

“呵呵,老周啊,我觉得你一辈子也就平凡无奇,过平淡的日子,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你也做不成大事,相对其他人,大事有早亡,小事有身故,你已经很幸运了,这就是你的命运吧!”

我不服命,我不认栽,可是我只能对时间服输,时不我待的二十几岁青春早已被那些无耻无聊的人毁灭,蹉跎过后,我却只能站在这最后的舞台向理想致敬,向青春永别,然后认命。

我转过头,看到组办方“老师”有着年轻的容貌,她一袭流利的长发,转过头来的脸庞依稀有我初恋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恍神,记起那个早就去了新加坡的女孩。这时候聚光灯的光线有些迷蒙,音乐与初恋,这最初的梦想,在模模糊糊的闪光中似乎同时降临了,我没法否认,是不是命运奇异的巧合。

“现在评委挑选了这十位参赛者,请你们逐个按顺序清唱一段歌曲,然后由评委决定将最后三个名额发给哪三位选手!”

我这才看清楚主持人的脸,这个女孩子看着年纪很小,最多二十岁出头,却长着一副网红主播的脸孔,可我转过头顿时就蒙了,心里大喊:轻敌了!

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以清唱“返场”,我以为自己在这个逼仄狭窄的城市至少也是晋省级比赛的料,怎么会沦落为靠返场清唱争名分的乞求者?一看身边那个人,我更是觉得屈辱万分:我靠!我居然跟另一个名校的高中生同台争夺名额了!真是无地自容!

浸淫音乐数十年,居然跟自己学生年纪的人,争夺乞胜的牌位,太丢人了!

于是大家逐一开始演唱,我排在最后四位里,清一色的老爷们加高中生。其中一个“明星学员”满脸痘痕,装逼了一整场,他不仅斥责了原创作词曲的琴行业同行,更为了凸显自己专业,指手画脚对音区共鸣大谈特谈,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混迹于酒吧夜场的业余歌手,“明星学员”怎么来的,是后话。

装逼哥双手交叉于下巴,闭目聆听,我却在那想不出来唱什么歌曲,正百爪挠心,焦急狂躁,就轮到自己了,随口又把2004年的动力火车副歌部分又嚎叫了一遍,嗓子果然在2017年得到了全面的摧毁,直接破音,装逼哥摇摇头,露出鄙视的表情,狠狠嘲弄了我一把,将一张晋级卡送给了另一位选手。

“明星学员”中性黄毛女,眼睛盯着另一选手,直接把我们撇了就让她中意的人演唱,她把第二张晋级卡也送走了。剩下我们8个人面面相觑,仅存一张卡。

在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中,夕阳的光线越来越弱,它在蓝色玻璃帷幕里投下了诡异的色彩,照耀在我脸上,此时灯光打得我脸如彩虹,“唱什么呢?又要选歌?”我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早就像煮开了的沸锅,六神无主了。

“初恋脸”评委看着我和身边的高中生,她又看了一眼其他人,叹了口气,指着我和高中生说:“那你们再唱一次吧!”

高中生再次开启歌喉,第一个音就跑调,但凡音乐者,跑调是职业大忌,因为这决定着音乐者的基本技能,也决定着他最终的上下限,这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想起歌剧之王卡鲁索,他是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才克服了他声乐上的音准问题,音准决定天赋的强弱,而大多数音准不佳者,几无天赋。

我因为这一次的轻敌差点铩羽而归,在临机应变中,我终于想起一首可以清唱的老歌,“初恋脸”看着那高中生摇摇头:“你的音色太可惜了”她将最后一张晋级卡,交给了我。

我捧着这张来之不易的晋级卡,终于从失败中挽救了过来,成功晋级了总决赛,突然间,我想起了多年来的努力、上进与屡败屡战的争取,突然感觉到心酸,又想起自己这么大年纪,还得力战小年轻和学生们,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这些滋味一起袭来,百感交集,不由得,我居然流下了眼泪。

在泪眼朦胧里,夕阳已经消散了光芒,只剩下外面无边的黯淡深蓝的天际,那些多边形的泪光居然还像彩虹一样布满了我的整个眼眶,这就是我这一生最后的燃烧了。

但我没感动太久,组委会小哥默默把我们二十三个人拉到了更高一级的群里,这是突围市区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时间定在了六月初。组委会小哥突然在群里通知:每个参赛者都必须发一张自拍照,艺术照也可以。

我精心挑选了自己拿着电吉他的摇滚范儿照,很自恋的左看右看,才发给小哥,没成想一干总决赛的“精英”,居然拖拖拉拉,不肯爆照,小哥在那再三催促,都要发火了,才把所有人的照片收集齐,有人问他:“收集这个做什么呀?”

他懒得回答,过了几天直接在群里发了一个链接,我点开一看,居然是“中国好歌声”的投票页面,上面写着我们的赛区名称,下面挂了我们一串照片头像。

点开自己的页面,下方有三个按钮,“打CALL”“送话筒”“送净水器”,我一点“打CALL”,能给自己最多送5票,“送话筒”2块钱一只,折合成10票,“净水器”一台980元,折合成4900票!也就是说免费投票每人每天仅限5票,后两项收费的都是没有任何限制!

“请各位转发自己的投票页面,第一名直接保送省决赛!并全程录制参赛过的现场,进入指定录音棚录制歌曲三首直送全国组委会!第二名,第三名,保送省决赛,录制参赛视频,录音棚录制一首直送全国组委会!第一名到第五名,个人海报将张贴于总决赛现场!投票数按20%计入总分!各位努力转发!”

我这才明白,从现在开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氪金游戏,圈钱的真正面目,露出了狐狸尾巴!高昂的代理费、组织海选与半决赛的人工、音响以及所有费用,还有要赚回来的种种成本,将都由我们这群羊薅出羊毛!

先前估摸着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所以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投票,最多转发朋友圈和各亲朋好友来点几个免费赞,主持人柳柔却一马当先,率先获得了几千票,我一看,花钱的没几个,倒是点免费赞的茫茫多,各位参赛者一看这势头,觉得自己就要靠近省决赛了,开始舍命花钱,从买“话筒”开始,逐渐开始向着“净水器”进取了!

我一直都没有广而告之周围的人,以中年大叔身份参加了这么档子海选节目,怎么看怎么丢人!又不想在投票环节太落后,只好拉下脸皮跑到单位群里,央求各位老师投上神圣的一票,没想到大多数教师还挺热情,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点赞,一扫我对学校的坏印象,更有老师把我奉为明星:“老周,咱们支持你!”,一时间我的排位也上升到了第九名。

参赛高中生的土豪家长经营着装修耗材生意,不甘落后,也不屑于跟我们小打小闹的刷免费票,一出手就是十台净水器,遥遥领先,居高临下俯视我们这帮穷人。见有人出手,各位参赛选手蠢蠢欲动,一时间净水器销量暴增,各位土豪争先恐后,下位圈穷人你争我夺。只有柳柔不慌不忙,每天都有好几百号人不断的投免费票,买一些“话筒”,在上位圈屹立不倒。

看来外地参赛者柳柔身后有庞大的经纪团队,应该是网络主播所属传媒公司的操作,先与组委会搭上线成为主持人,再拿大量的水军帐号进行刷票活动,引逗部分“粉丝”纷纷“献殷勤”。即便如此,也敌不过人傻钱多的土豪,她的目的,就是保持在前五名,拿住20%的分数,发挥正常,晋级省决赛是不成问题的。这都经过了团队的精密计算。

这些套路我看得实在太多了,省卫视台全国比赛明码标价,区政府小比赛拉帮结派,市单位比赛人情优先,更何况参加过那些茫茫多的大小比赛,无处不在的都是关系、背景与金钱的连接,更何况如今大量的传媒公司如雨后春笋,大小主播遍地行走,其中夹杂着傻呵呵往里砸钱毫不心疼的款爷,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人,拿什么资本跟他们斗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叹了口气,由他们去吧,懒得到处拉票了,一看还有一部分人连票都没投,试探着问,原来这部分人都参加了好几回了,早就知道这种套路,干脆连票都懒得拉。

“呵呵,当是玩一玩吧!尽力就好哦!”

群里这些人阴阳怪气的。

被装逼哥评委训斥的原创歌手,也是市内一家琴行的同行,他自己做了首原创,拿了把吉他玩了一把深沉,唱完了不忘给自己琴行打广告宣传,由此让组委会很是恼火,仍然让他晋了决赛圈。但他并不服气,总决赛到来的前夕,就在群里愤愤不平:

“你们可以拿我们这些选手做广告,拉宣传,难道就不让我们选手给自己打点广告吗?”

我一看这哥们还真是嫩了点,社会经验还是太少了,人家组委会就靠着宣传和投票捞回成本大赚一笔,前期是请君入瓮,温水煮青蛙,搞得公平公正公开,分文不取,比赛时各种紧张气氛层出不穷,各类评委正襟危坐,小哥们汗流浃背的捣鼓设备,那么大片场地要租下来好几场,这些都是要钱的!后期就穷凶极恶的薅羊毛回本,哪有你借着由头给自己打广告的权利?这不是吃里扒外?

组委会也没有跟他多废话,外省卫视台分区负责人直接在群里交代组委会小哥:“踢了!让他自个儿回家唱去!”

开游艇出海的小哥毫不含糊,一声“好嘞”,原创歌手被扫地出门了。

距离总决赛还剩下几天的时间,组委会不断的催促投票日程即将结束,并不断强调所加的分数,附送选手从海选到后来比赛的所有视频,给我们推送省会录音棚的宣传视频,一个满头脏辫的眼镜男对着电容话筒唱歌,随后就是他站在河滩边的MTV,这就是录音棚的老板。接下来是历届学员精选MTV,用单反相机进行远景处理的镜头,录制的音轨都经过了修正与加工,加入了音效。当然,这都是必须在投票环节赢得前三的专享。

“视频与音频直送全国组委会,交给导演导播,一旦被看中,直接跳过省赛,进入录制现场,与明星导师亲密互动,更有机会站上大荧幕!机不可失!”

眼前的投票榜单上,牢牢占据首位的,仍然是那名高中生,她以二十台净水器,八千多个话筒,花费总额已经超过三万,还在不断增加票额。十五名以内的人,平均花费五千到一万,就花在那些虚拟的“话筒”和毫无用处的净水器上了。说实话,仍然没有达到组委会最低要求,毕竟,在这个城市海选之初,没有任何一家本地传媒公司愿意接手,无奈之下,承办省决赛的组委会才下派了一个工作团队到了这里。

对他们而言,仍然是亏本的生意。不过我看组委会小哥并不着急,因为更大的生意就在省决赛,更何况他们公司的工作团队遍及了好几个地级市,那些城市远胜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市。一句话,他们根本瞧不上眼。

但我还是在悉心准备着总决赛的歌曲,拿出那把从未上过舞台的电吉他,跟着伴奏一起强劲扫弦,大汗淋漓的呼喊,就为了致敬青春最后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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